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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阿悠手指輕輕撫過布面,帶著一絲恍惚的微笑,輕輕道:「綾羅綢緞又如何?若是能時時穿著你親手做的布衣,我寧願終生不著絲羅。」

  我伸指一點他額頭:「美得你,哪來的絲羅給你穿。」轉身去收拾豆腐。

  阿悠笑了笑,眉間的悵然之意仍未盡散,追著那話又問了句:「聽你這口氣,你是願終生給我做布衣了?」

  我詫異的回身道:「我和你將來是夫妻,我不做誰做?難道……」我眼珠一轉,「你會另娶?抑或要納妾?」

  阿悠看著我,笑得羞澀而溫柔,「素素,此生若能娶到你,秦悠再無它念,另娶或納妾,絕無可能。」

  我微有些喜悅,然而那喜悅裡突不合時宜生出些微的辛酸,勉強笑道:「你倒是越來越肉麻。」

  阿悠負了手,神思有些恍惚的樣子,突道:「素素,你是忘了,當年,我對你不是很好。」

  「哦?」

  「我雖和你自幼定親,不過家母庭訓甚嚴,總望我讀書有成,考取功名,搏個一官半職,好重新光耀我秦家門楣,我那時為了不負家母期望,盡日埋頭讀書,心思全在日後蟾宮折桂,簪花誇街之上,對你頗有冷落,原本我們可以早日成婚的,也因此耽擱了,想來你定然很怨恨我。」

  我想了想,道:「不記得了。」

  他道:「你總不願和我多親近,你可想過原因?」

  我見他提起這個,微有些尷尬,紅了臉道:「敢情是因為如此?我說呢……」

  他上前,誠懇的執了我手,道:「如今我知悔了,富貴榮華雖好,終不抵知心人兒日夜長伴,素素,且待我和你,重新開始。」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兩心淒涼多少恨(一)

  晚餐時,阿悠看著盤內粉嫩晶瑩的菜肴,挑起一邊眉毛,「素素,這不是你從臨洮府酒樓裡偷出來的吧?」

  我煞有介事看了看,點頭,「是啊,你趕緊吃了毀屍滅跡,不然等會捕快來了正好拿個人贓並獲。」

  阿悠笑,「偷菜未必,偷師卻是肯定的,說,跟誰學的?」

  我咬著筷子斜睇他:「還能有誰,誰往我家跑得勤?誰又常送了吃食來?說起來此地民風當真爽朗,明知我們是未婚夫妻,居然也如此光明正大的覬覦別人相公。」

  阿悠放下筷子,似笑非笑托腮看我,「素素,我可不可以認為你是在吃醋?」

  我不答,筷子不輕不重的敲上他手背:「少廢話,快吃飯,沒見菜都涼了?」

  他卻順勢手掌一翻,握住了我的手,聲音低沉。

  「素素,聽你那一聲相公,我真歡喜。」

  我望著他,這個表像溫柔,神情裡卻總隱約一抹疏離神秘笑意的男子,此刻神色沉肅而莊重,言語誠懇。

  「此刻我只願,這聲相公能聽你叫一輩子。」

  我垂下眼睫,眼光掠過他修長而骨節均勻的手,半晌抬起眼來,笑道:「你這話說得奇怪,我們本就有婚約,這相公本就應叫上一輩子,只怕屆時你聽膩了也未可知。」

  「怎麼會,」阿悠收回了手,斂了方才的沉肅神情,又恢復了先前的懶散,笑道:「你還沒回答我,這圓子這般好看,怎麼做的?」

  我舀了一個圓子給他,道:「其實也是普通飯食,只是我手拙,學了好久才會,不過是用新鮮才點的水嫩的豆腐,加上剁碎的上好的精肉,生薑,雞蛋,鹽,攪拌均勻,再在碗內倒上白麵,將豆腐肉團在碗內滾成團狀,下在沸水裡,等浮上來再撈出,稍涼後下在肉骨湯內,加紫菜蝦仁燒開,小火燉上一刻鐘後,裝盤撒蔥花便得,你嘗嘗,可吃得?」

  阿悠卻一時不急著吃,看著碗中圓子良久,他低著頭,我看不清他眼中神情,奇怪的問:「嗯?你沒胃口?那我去給你做些別的?」

  他仍不抬頭,只淡淡答道:「不是,很好,我瞧著好,不忍下口罷了。」

  說著慢慢嘗了,不待我問,再抬頭時已是滿面微笑,神光離合,道:「真真是一生難忘的好滋味。」

  我微微一笑,道:「你總是吃的少,這天寒地凍的,少吃可不成,便想著給你換換口味。」

  阿悠細細綴飲碗中的湯,似是漫不經心的問我:「你可願這般待我一輩子?」

  我給他夾菜,回答:「素素自然是願一輩子好生待你的。」

  他端碗的手極其輕微的頓了頓,隨即如喝酒般將湯一飲而盡。

  窗外寒風呼嘯,枝葉瑟瑟聲清晰可聞,屋內生著火炕,溫暖如春,油燈的光芒被透窗而入的細微的風吹得飄搖,映得炕上人兒一對桃花面,半靨迷蒙顏。

  吃到一半,我突然想起從集市上聽得的消息,便道:「阿悠,那事果給我說中了。」

  阿悠正在走神,聞言一愣,道:「什麼事?」

  我嗔道:「你發什麼呆?我是說前段日子你說那個燕軍和南軍在東昌有大戰,當時我說燕軍必敗,今兒我在集上便聽說了,果是敗了。」

  我偏頭,看著他的眼睛,他微有驚訝之色,坐直了身體,道:「果真是敗了麼?我這幾日都悶在家中,卻是不知,素素真是好見識,若是那燕王得你為幕僚,只怕也可避免此次慘敗了。」

  我轉開眼,笑道:「說什麼話呢,我這點小見識,也配做一軍幕僚?沒的笑掉人大牙。」

  說著便收拾桌子,阿悠也過來幫手,我將盤子端起,忽道:「先前看到鴿棚裡那只灰背,不知怎的突然又不理青眼了,背對著背,看起來倒是好笑。」

  阿悠揚揚眉,「許是吵架了。」

  我噗嗤一笑,自轉身去廚房,走了一半回首,見阿悠負手而立,看著黑沉沉的窗外,卻不知道在想什麼。

  ***

  過了幾日是臘月二十三,送灶,小年,我為此又去了集市幾回,阿悠幾次說過不要我辛苦奔波,我都笑著拒絕了,出去散散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我哪有他那麼懶,一冬天足不出戶。

  晚上做了幾個小菜,又溫了壺酒,阿悠問我怎麼突然想起來喝酒,我道:「是個好日子,助助興也罷。」

  他默然,半晌道:「是,是個好日子。」

  那一晚他喝得半醉,趴桌上就睡著了,我扶他回房,一路埋怨:「看起來瘦,其實重得要死。」

  好容易將他安置在床上,正要轉身,卻被他拉住衣袖。

  我一驚,轉身看他,他房中沒點燈,今夜亦無月,隱約見得他目光灼灼,毫無醉態。

  我的手心立時沁出冷汗。

  他用力一拉,我身不由己踉蹌跌入他懷中,清馥的酒氣淡淡的逼過來,夾雜著他素有的杜若氣息,在這夜色裡,散發迷離魅惑馨香。

  他雙臂如鐵,將我扣在他胸膛,我們鼻尖相抵,鼻息互聞。

  雙唇觸及,柔軟而溫涼的滋味,卻如被電擊,麻至心底。

  我的心中翻轉過無數個念頭,然而還未想個明白,天地顛倒,他一個翻身,已將我翻轉至床裡。

  我背後靠牆,他雙臂成環,環我在懷中,似,逃無可逃。

  他俯身,咬齧上我的唇,灼熱而溫柔的力度,輾轉出淡薄的血色,我閉上眼,腦海裡有什麼飛速一閃。

  碧色的酒液染濕手指……微笑盈盈的眼……一路吻去酒液的淡色的唇……輕輕的咬齧……

  有個聲音清晰的道:「莫如雲易散,須似月頻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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