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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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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牽記她時,她在逍遙,你為她流血受傷時,她在和別人眉來眼去,你為她夜不能眠時,她在別的男人懷裡,你在和賀蘭秀川那個瘋子艱難爭鬥時,她置身事外,和別的男人四處遊蕩,反過來還要怪你無情無義,還要對你冷眼相向,還要責怪你不該濫殺無辜,譏諷你會有報應!」 「啪!」 人體滾落塵埃的聲音。 女子痛極的嗚咽聲裡,賀蘭悠聲音淡淡毫無憐憫:「看來我是太慣著了你。」 風千紫跪著爬過去抱著賀蘭悠的腿,仰頭悲泣道:「少主,你看看我,看看我!這世上,只有我對你最忠心,只有我對你最全心全意,她,她,那個無情無義的女人,她根本不配你如此!」 賀蘭悠一動不動。 我睜著眼,麻木的聽著洞口的對話,那個女人,那個女人,他們說的是我嗎? 無情無義,不配,是啊,我真的是個無情無義的人,我能拿大家的性命作試探,以為自己才智超絕,永遠勝利,永遠得志,永遠占著上風,永遠不會吃虧,以為面臨任何詭計陰私,自己都有能力保護自己和所有在乎的人。 然後我受到報應。 被命運狠狠打落雲端。 這般輕賤他人性命,我不是個無情無義的東西我是什麼? 而我又配得到什麼?我只配死在塵埃,化為虛無。 躺在冰涼潮濕的地上,心更加潮濕冰涼。 聽得賀蘭悠和熙音告辭,拖著昏倒的風千紫離開。 不再去看一眼。 賀蘭悠,換在今日之前,聽著這一番話,我會流淚,會悵惘,會輾轉不安,至少也要對你說一聲,對不起。 可是如今,在那道銀光沒入姑姑胸口,帶出她全身鮮血的那刻,在風千紫掄刀一旋,砍下姑姑頭顱的那刻,殘酷的命數便已將曾經微笑相對的兩人隔成了楚河漢界的距離,所有留存在記憶裡明媚的笑容都在那一刻枯萎,化為黃泉方可相見的彼岸花。 如今,我只願那年,我從未曾跳上父親的馬車。 一切,都已太遲。 第一百二十章 峻崖不及人心險(四) 渾渾噩噩裡隱約聽得腳步聲近,接著手腕一涼。 低眼看去,卻是熙音,分別刺破我和她的指尖,按上那懸浮的紫魂珠,血交融而落的那一刻,紫魂珠光芒一竄又收,化為一滴深紫血滴,滴入我手腕,瞬間無跡。 我抬起眼,平靜的看著熙音,同命是麼?同命我便不能報仇不能奈何你?熙音,你且等著—— 熙音對上我目光,微微怔忪,隨即笑了。 她笑容裡幾分疲倦,臉色也頗黯沉,然而目光幾乎和我一般平靜。 「姐姐,拿我二十年壽命,換得今夜種種,我覺得很值得。」 她坐在我身側,坐在生滿青苔的潮濕洞石上。 「你已經可以說話了,力氣也會一點一點回轉,再過二十四個時辰,你會恢復如常,不過等到那時,你會在濟南的哪座青樓裡呢?高煦說,要廢了你武功,再為你安排個好地兒,濟南最好了,一旦父親攻破濟南,青樓女子必定最先遭殃,到時候,堂堂燕王府的郡主在燕王麾下士兵身下輾轉,該是多麼絕妙的場景。」 她微笑著看著我的臉:「美人,一點朱唇萬客嘗的日子,你可想像過?」 我望著她,就象在望一隻蠕動的小蛇,半晌緩緩道:「那個叫華庭的清客,只怕不僅是世子的幕僚,私下裡,還是高煦的人吧?」 熙音眯眼看著我,「你現在還有心思去想事情的來龍去脈?」她歎一口氣:「我的姐姐,雖然我恨你,但我不得不說,我確實一直很佩服你,你瞧瞧你,你的心是什麼做的?」 我微笑,笑意不到眼底,我的目光過於尖銳,尖銳到她也不禁瑟縮,稍稍轉了頭,半晌我一字字道:「我的心,一樣是肉做的,有溫情,有渴盼,所以,我給了一個畜生不如的東西,不該給的機會,這是我一生裡最為慘痛的錯誤,我絕不會允許我再犯這樣的錯誤,而這個錯誤,既已造成追悔無補,我能做的,就是讓死去的人,死的明白,活著的罪人,活得煎熬。」 盯著她閃爍的目光,我道:「我不用你告訴我什麼,到現在我還不明白我就不是劉懷素,華庭調戲方崎根本不是世子的意思,而是你和高煦的授意,你們就是為了今日樹林裡,華庭的那一場戲能讓我和沐昕相信,騙得沐昕離開我身邊,然後,高煦派人推方崎下崖,如此便調走了近邪,你則負責以紫魂珠偷襲我,再把艾綠姑姑誘到此地,由風千紫埋伏此地暗殺,你們這個計劃想必很早就開始了,在風千紫在府中期間,想必就已經議定,你們三人,你,高煦,風千紫,好,很好。」 熙音靜靜聽著,嫣然一笑:「你也很好,幾乎猜得就和親眼見著一般,若是我一個人,還真永遠都對付不了你。」 我悵然道:「我何嘗不是這樣以為,我以為憑你,無論如何不能傷到我要保護的人,卻沒想到,你們居然能聯合在一起,命運果真如此殘酷,只一疏忽,便一失足成千古恨,再無回首挽救之機。」 「不過,」我淡淡看著她:「你會這般恨我,我實在不明白,我得罪過你?別告訴我是因為沐昕, 你以為殺了我,沐昕就會愛你? 「愛我?「熙音淒然一笑:「我當然沒這麼蠢,你問我為什麼這麼恨你?呵……為什麼?呵呵呵呵……」 她輕輕撫我的頭髮:「好美的發……好明澈的眼睛……好出色的女子,奪去了所有人的目光和關注……他,他,他們,我在乎的,我愛的人,他們都只看得見你,而我,我呢?我在哪裡?」 她的聲音漸漸低微:「我是庶出……我娘是北平蒔花樓的清倌兒,聽說她當年容顏勝雪,風姿清絕,可謂名冠北平,父王有回微服遊玩,偶遇我娘,便收了做侍妾,她進門時才十六歲, 原以為嫁得親王,良人又英姿軒昂,真真是再好不過的歸宿。」 她突然說起舊事來,我心中一沉,想起只知熙音是庶出,不受王妃待見,卻不知道她母親何許人也,今日這段公案,只怕還與上代有些牽連。 「當初也過了段舉案齊眉,兩情繾綣的好時光……只是那好時光裡,我娘卻覺得,在王爺和她之間,似是時時有著另一個人的影子,王爺看她的眼光,總似穿過她的身子,看向更遙遠地方的一個人,王爺摟她入懷,卻常喃喃:「舞絮……」她知道那必是另一個女人的名字,然而她不想介意,就算作為別人的影子活著,至少,他的懷抱還是溫暖的,是她永遠的依靠。 「然而懷抱會冷卻,依靠會傾塌,那年冬日好大雪,娘面臨分娩,胎兒有些大,生了許久生不出來,那幾日王妃生病,醫館僕人全在王妃處侍候,娘這裡只有一個手法不熟的穩婆,連火盆都生得不足,屋子裡冷得象冰窖……娘在痛極時喃喃呼喚王爺名字,然而他卻不在,他去了雲南,他每隔兩年都要去雲南,然而大家都知道,那女人從不見他。 熙音冷笑:「人與人真是比不得公平,我娘面臨生死依舊見不到她的男人,而她的男人那一刻卻寧願被另一個女人拒之門外,也要丟下最需要他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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