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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指尖拂上朱高煦面門時的綿軟無力,他立時察覺,冷笑一聲,手掌閃電般一抬,輕輕鬆松抓住了我的手。

  我一驚,立即用力回奪,奈何此時哪裡敵得過他的蠻力,幾下掙脫不得,他得意一笑,用力一拽。

  我身子立即踉蹌前傾,眼看便要栽到他懷裡,趕緊用另一隻手抓緊了身邊一棵樹,才勉強穩住身形,頭暈眼花裡,卻見那可恨的小子慢慢舉起我的手,舉至鼻間,滿面輕佻之色,輕輕一嗅:「美人柔荑,果然形美色香。」

  心裡的怒火熊熊燃著,燒得我遍體大汗淋漓,我不辨冷熱的渾身顫抖,全身血肉都似在燃燒,我自有生以來,智慧過人,武技不凡,無論行走何處,都占盡上風,何曾受過這等侮辱?何況這人還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他怎可如此無恥!如此罔顧人倫之防?

  朱高煦抬起眼,看見我面上神情,得意之色更顯,眼中卻漸漸泛上冷冽之色:「姐姐……你真是我姐姐麼?誰知道你是哪來的丫頭?父王也是糊塗了,隨便什麼人都認,我可不認,我只認一條,得罪我的人,都得死!」

  他狠厲湊近來,依舊不放我的手:「我先收拾了你,然後是那個沐昕,說實在的,我不是很想殺了你,你這般絕色……不過如果你死了,我想母妃心裡一定很高興。」

  逼近的臉無限放大,看得見他目中其色幽深,閃爍著流蕩的光:「這般風華,處子幽香,真是令人色授魂與,飄香閣頭牌真真姑娘和你比起來,簡直就象個粗使丫環……嘖嘖,這朵傾城名花,本郡王不先采了,豈不是對不起老天厚賜?」

  無盡的恐懼從心底湧起,席捲我全身,他是說真的!那狼般厲狠的眼神,目色深處閃現的渴望與欲火,血絲密佈的瞳仁裡志在必得攫奪佔有的宣告,無不昭顯了他並不是在玩笑,他真的要在此刻,無人的林蔭深處,佔有他的親姐姐!

  下一刻,裂骨的疼痛突然從指尖抽搐著傳至心深處,宛如一把小刀割碎了心口的一處血肉,我低哼一聲,立即被他粗魯的捂了口,陰惻惻在我耳邊笑道:「你的指法,必得用上食指是不是?我捏碎了一根……抱歉,花兒帶刺,不把刺先拔了,我是不敢采的。」

  隨即他又取走了我腕間銀絲,扔在地上,笑道:「這玩意你一照面就對我用過了,自然也留不得。」

  我閉上眼,因痛悔而咬破下唇,萬分後悔自己出來時只帶了陰磷丸,又暫時失去武功,竟至處處被這惡狼挾制,感覺到他捂住我的口,以臂挾住我頸項,拖著我便往一處林木更加幽深處而去,我身體酸軟,掙扎不得,心中歎一歎,也便放棄了,罷了,一著失算竟落至此下場,他若真欲行無恥之事,我便立即自盡, 拼了一死,決不讓他玷污了我半點……不過,真要逼我如此,定也要他付出代價!

  ***

  哧——

  灼熱的風刮過裸露的皮膚,不覺熱而越發心寒,前襟被撕裂,我閉上眼,不去看自己此刻的狼狽情狀。

  那雙正努力撕扯我衣服的手突然停了停,似在打量我,半晌輕輕笑道:「你倒是平靜得很。」

  我閉目不語,暗自積蓄最後一點真力,不多,只要能在瞬間爆發的力量,就夠了。

  至於抽空真元的下場是什麼,不必介懷了,反正噩夢就在眼前,死也比被弟弟姦污來得幸福。

  外公說過的話迴響在耳邊。

  我們這一門內力,和你的須彌劍法同出一源,都有芥子納須彌之意,所以久練自會拓寬經脈,真力較一般內功積蓄深厚,對戰中得益非淺,但凡事得失相倚,唯因如此,一旦真力被完全抽空,所遭到的反噬也是極其慘重,萬不得已,決不可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我在心中慘然一笑,外公,此番一焚,今生也就永別了。而師傅,對不起,我終究沒能救了你。

  ……

  賀蘭悠,你可安好?

  沐昕,你可醒轉?

  那少年風華宛轉,抬頭一笑間明媚極北之春,仿如自前塵款款踱近,遍身繚繞溫冷與和雅的熟悉氣韻,是花開在春風裡,暖陽流散于冬日中,如此安靜,卻深切如午夜華庭紅燭帳暖後迤邐的清歌。

  那少年清逸潤冷,一輪涼月般孤冷寂寥,歎息裡有秋的凝化的憂悒,指尖彈一彈便是四散的飛雪,雪色裡透出淡淡的溫暖,如一抹似有似無的跳躍的火光,映射於羈旅中青燈寒窗,歲月便不再薄涼。

  今日,便要別了吧?

  這一刻,我竟不知道牽掛誰更多些……

  ***

  游離於經脈中的四散的真氣,漸漸如細流般被我努力吸攏了來,彙聚成團,于丹田肺腑深處,凝成圓潤珠體。

  我默默催動真力,珠子在緩緩上升……

  最後一刻,這顆真元之珠,將伴隨著我的鮮血,噴射而出,射穿我憎恨永生的敵人。

  衣裳被撕裂,腰帶被扯斷……

  我默默運行著真元之珠,渾不理會周遭發生的一切。

  那少年急促的喘息,猙獰的神情,獸欲而瘋狂的動作,在黃昏漸弱的陽光下,清晰而詭異,卻不能令我畏懼絲毫。

  我雙目突然一張。

  嘯聲即將出口。

  最後一刻,魚、死、網、破!

  真氣翻湧將出!

  「住手!」

  腳步聲與風聲同時席捲而至。

  朱高煦停下了手,警覺的回頭,怒喝:「誰!」

  一道藍色的身影突然直直撞過來,帶幾分笨拙的猛烈,撞向了朱高煦!

  悶哼一聲,朱高煦生生被那人撞了一個筋斗,倒翻出去,他畢竟是練家子,遇襲不亂,就勢一個翻滾,單手一撐,已經穩穩站起。

  我卻已趁這片刻功夫,迅速坐起,整衣,揀起銀絲,後退,遠遠退至丈外,一氣呵成。

  剛站定,便覺心口一熱,喉嚨一甜,一口血噴落衣襟,梅花般開得淒豔。

  第四十一章 獨自淒涼人不問(二)

  最後那拼命一招雖然半途住了,但妄自催動真力的後果依然不是我現在的身體能承受起的。

  我舉起袖子,冷冷將唇角血絲拭了,冷冷看向對面的朱高煦。

  和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徐景盛。

  那個瘦弱的青年,在我眼裡一向都是個掛著討好而微帶畏怯的笑容,毫無貴族公子跋扈氣焰,卻也無堂堂男子硬骨風朗的人,然而此刻他的憤怒竟至令我驚訝而陌生,額角青筋畢露,胸口氣息起伏,滿目裡都燃燒氣憤的烈焰,對朱高煦陰沉冷冽的目光絲毫不懼,硬碰硬的目光相擊。

  他毫無防備的沖到朱高煦面前,直指他鼻尖,氣得連手指都在顫抖,聲音仿佛自齒縫裡擠出:「你……你怎可如此無恥……」

  我閉了閉眼,輕咳一聲,何必和一隻豺狗討論無恥與否的問題?我關心的是,他一個人來的?

  如果是這樣,徐景盛如何是朱高煦的對手?

  果不其然,朱高煦看見徐景盛不過單身一人,立即冷笑起來,斜睨了徐景盛一眼,輕佻一笑:「表哥,這不是你該多的事,還是一邊歇著吧。」

  單手一揮,便將單薄的徐景盛撥到一邊,踉蹌了好幾步才停了下來。

  我皺眉看著徐景盛險些撞到了樹,好不容易才站穩了,扶著膝蓋狠狠喘氣,看樣子朱高煦的手上用了真力,難得這呆子卻不知難而退,緩過氣來立即努力挺直了腰,竟似欲再次上前。

  我微微一歎,眼光一掠,林外依舊無人,略一沉吟,手腕一振,銀絲刷的被我抖成劍似的筆直,寒芒一閃,遙遙指向對面的朱高煦。

  晚風起了,月色自天幕深處遙生,冷光遠遠射過來,映著我挺立得直直的倒影,輪廓裡勾勒一絲軟弱也無的堅定,我的聲音比那月更冷上幾分:「朱高煦。」

  他冷笑,神情裡亦無畏懼,依舊的悍然而淩厲,目光卻已從先前的灼熱轉為幽冷,微微傾著頭,看我。

  我一字字清晰的接下去:「今日之事,死仇已成,從此再無姐弟之義,只有不死不休,現今你已無法再動我,然我也殺不了你,但我們之間的事,總是要了結的,如此,你可敢與我立下賭約?」

  他笑,眼睛裡卻沒有笑意:「我從沒認過你這個姐姐,不過,你確實比我的姐姐們強上許多,嘖嘖,換成她們,這會子她們會怎樣呢?尋死覓活?哭喊著不計生死的拼命?」

  長直的銀絲穩穩的指著朱高煦的咽喉,我笑:「你不配我尋死覓活,更不配我罔顧性命與你相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急什麼。」

  他神色裡微微的驚異,輕輕一笑:「我對你的興趣倒是越來越濃了,現在看來,你還真有點父王的風範……說吧,賭約是什麼?」

  我牽起一抹寒洌的笑意:「死。」

  他眼瞳一縮:「你想我死?」

  我深深看他:「你陰狠,狂傲,囂張,霸烈,桀驁不馴,你這樣的人物,想必不甘心屈居世子之下,將來只能做個閒散郡王吧?」

  他不笑了,皺眉看我:「你想說什麼?」

  我面色平靜,手腕堅如磐石:「你這樣的人,必然野心勃勃,視霸權偉業為一生夢想,而我和你賭的,就是要讓你的夢統統在我手中破碎,我要你跌落,趴下,被踩至泥潭,永生不能掙扎得出。」

  微微一笑:「那樣,對你來說,一定比死還痛苦吧?」

  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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