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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卷三·似是故人來

  楔子

  陰暗的石室中,僅燃著壁上的一盞油燈,微弱的火光明滅不定地搖晃著。室內物件亦是單調到了極致,僅一床一桌一椅爾爾,皆是石制。

  石床靠牆而設,鋪著簡單的被褥,一個人就半靠在上面,面容因為常年不見陽光而顯得異常的蒼白,他的左腿自膝蓋以下已全然不見,衣袍下就這麼空蕩蕩地缺了一方。

  偏偏他還在微微笑著,風輕雲淡,滿不在乎。

  石桌旁另坐了個人,面上層層白布蒙眼,似乎是個瞎子。這人的表情與斷腿人截然相反,鬱鬱沉沉,甚是凝重。

  「你的眼睛再過幾日就能恢復,你不用太著急。」斷腿人出言安慰,又笑道,「只是好了之後,你便有得忙了,可過不了我這般清閒日子。」

  聽了他的話,瞎子搖了搖頭:「我死不足惜,大哥何必捨命救我,若不是為了救我,你也不會險送性命,自斷一腿才堪堪救回,還弄得武功全失。」

  「就算我不救你,這腿早晚也是廢,不過是早一日晚一日罷了,有什麼要緊的。」斷腿人輕輕一笑,語氣轉沉,「只是那件事還須費些時日,我們還得好好籌劃籌劃才是。」

  「你……現下這般模樣,如何在耶律重光身邊再呆下去?」

  「不是還有你嗎?反正我這些年都是易容,你我身高體格都差不多,你比我略瘦些而已,這倒不成問題。我再教你發聲的技巧就可以了。」

  瞎子愣住許久,才道:「大哥的意思是……」

  「從今以後,你就是我。我沒做完的事情,就得勞煩你了。」

  第一章

  皇佑六年,寒露,開封。

  「莫捕頭,我家婆娘這幾日就快生了,我想……能不能把我的巡班調成白日裡,夜裡放她一個人在家,我實在不放心。」

  莫研拿著巡班表來回看了幾遍,近來她手底下調了好幾個專門去查米鋪失盜的案子,人手確實有些緊,怕是抽不出人來與他調班。

  「行,那你就巡日班吧。」既然無人可用,那麼只得她自己來巡夜班了。

  「多謝,多謝!」捕快連連作揖,歡喜朝門外而去。

  「等一下!」

  「還有吩咐?」

  「咱們這裡人手不夠,叫你老婆快點生。」莫研咬牙切齒,交待道。

  「……是,是。」

  雖然不明白有什麼辦法才能讓老婆快點生,他還是連連應了才出門去。

  巡捕房內,莫研歪在椅子上,瞅了眼窗外淅淅瀝瀝的秋雨,長歎口氣,伸手取了旁邊的茶壺倒水喝。茶水剛碰到嘴唇,冰冷一片,竟是連杯熱茶都沒得喝,她懊煩放下。

  正自在爐子上滾了水,馬漢頂頭進來,蓑衣上挾著一身的雨珠子。

  摘下斗笠掛到牆上,他又脫下蓑衣用力抖了抖。莫研遠遠地閃到爐子後面去,捅捅爐子,口中問道:「那無頭屍首的案子查得怎麼樣了?」

  「別提了,今兒又去了趟城郊,」馬漢脫下濕漉漉的靴子,在爐子邊一邊烘著,一邊唉聲歎氣,「在河邊轉了一溜夠,也沒發現什麼線索,要是展大哥在的話……」說到此處,他猛然停住口,瞥了眼莫研,見後者正低頭揭蓋瞅水,神情並無變化,像是根本沒留意他所說的話。他才放下心來,又接著道:「對了,你大嫂讓你待會過去吃飯,莫忘了。」

  「我晚上要替人巡街,怕是吃不成了。」

  莫研百般無奈道,拎著銅壺給自己和馬漢各倒了杯水,複放回爐子上,手捧著杯子縮回椅子上。

  「怎麼又要夜巡,我記得你已經連著四五天都是夜班了。」馬漢奇道。

  「誰說不是呢,」莫研倦倦地打了個哈欠,「現在人手實在不夠用,要不你調幾個人給我?」

  馬漢雖然很同情她,不過也無能為力:「我們這裡也沒多的人。」

  「那你替我向大嫂說一聲……哦,對……」她彎腰從椅子後面拖出兩大條薰魚,遞給馬漢,「人家送的,你替我給大嫂帶去吧。」

  馬漢下意識地接了過來,拿在手中才意識到不對,左顧右盼想找個地方將魚藏起來,不安地絮叨道:「你居然還收人東西,這要是讓包大人知道了,可了不得。」

  「放心吧,我給了銀子的。」

  莫研不耐地撓撓耳根,起身穿了自己的蓑衣,取下斗笠,逕自走入雨中。因為是陰雨天,天色暗得比平日還要早些,酉時才剛過,已是黑沉沉地壓了下來。她緩緩地走在街市上,好幾家店鋪已點了燈,隔著雨霧望去,朦朦朧朧,份外明亮。

  眼睛有些酸澀,她深閉了幾下,耳邊仿佛聽見有人在喊她:

  「小七,小七。」

  她回過頭去,燈火闌珊處,恍恍惚惚仿佛看見一襲紅衣溫暖如火,那人眉目沉靜如水,溫溫柔柔的笑意在他唇邊……明明知道是幻覺,她還是眨也不眨地盯著。

  「總算見著你了,你們開封府就忙成這樣,」攏著斗篷的甯晉頂著雨珠子走過來,一臉不滿,「前幾日差人找了你幾趟,總說不在,最近有那麼多賊要抓嗎?」

  莫研回過神來,手指了指附近,示意他到店鋪的廊下說話。

  「我穿著這樣,你都能認出來。」她摘下幾乎遮住大半個臉的斗笠,抖抖上面的水珠,又隨意捋了下鬢角有些散亂的髮絲。

  甯晉傲然撇撇嘴,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

  看他斗篷也都濕了七八分,莫研輕歎口氣,道:「不知甯王殿下有何吩咐?時辰不早了,我馬上還得巡街去。」

  才初初碰見她,還未說上兩句話她就一副要走的模樣,甯晉微惱道:「你都是捕頭了,怎麼還要巡街啊?你手底下的人都幹什麼去了?」

  「沒法子,最近人手不夠,米鋪失盜,那店老闆不依不饒的,只好調了幾人替他守著。加上有的差役娘親生病,老婆臨產,哦,還有一個說家中田裡淹了水得趕回去幫忙。」莫研仰頭望著屋簷下滴滴嗒嗒的雨,隨口道。

  「那你就一個人把他們的活全頂下來了?」甯晉搖頭,不滿地盯著她,「丫頭,你是不是被那只貓附了身?」

  莫研的目光從雨滴上收了回來,轉頭看向他,眼中不見悲傷,微微笑了笑,好像他說了句很有趣的話。

  見狀,甯晉狠狠地別開臉,三年了,她還是這樣,每日裡在開封府忙忙碌碌,似乎是在替展昭做著他未做完的事情。

  「殿下,你找我究竟有何事?」

  「我家裡頭丟東西了。」他於前兩年在京城內置了府邸,地方雖不算大,但

  「不知是何物?」

  她問這話時,語氣神態居然都像極了展昭,甯晉暗自咬牙,不耐地答道:「翡翠雪兔紙鎮。」

  莫研略想了想,奇道:「這東西我記得好像你兩個月就說丟了。」

  甯晉語塞片刻,飛快道:「沒錯,這紙鎮本來是一對,兩月前丟了一隻,現下又丟了另一隻,說不定就是同一個人偷的。」

  「這賊還真不嫌麻煩。」莫研低聲嘀咕了下,複把斗笠戴上,語氣平緩道,「殿下放心,明日我會派人過去。」

  「那些個笨手笨腳的傢伙我不要,我要你過來。」甯晉乾脆直截了當道,頓了頓又道,「你午後再來就是,上午還可以歇歇。」

  莫研微搖搖頭,淡然道:「明日我有要緊事,只怕走不開。」這幾年來,她便是再傻,也明白甯晉對她的用心,只是……甯晉固然很好很好,可她偏偏不喜歡,自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你……好歹你還叫我一聲殿下,我不管這麼多,你若不來,我就找包黑子去,告你開封捕頭瀆職。」甯晉氣結,開始不講理起來。

  莫研默然片刻,抬頭道:「殿下,說起來,我畢竟算是個寡婦。」

  「寡婦怎麼了?」

  「寡婦門前是非多,我不想惹事。您……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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