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一片冰心在玉壺 | 上頁 下頁 |
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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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薛大夫的細心調養下,南宮若虛服湯藥已半月有餘,展昭此時見他,已覺得與半月之前的他相比,氣色已好了許多。 「展大人!」 南宮若虛迎出大堂,朝他深鞠禮道:「一直想到開封府上謝你,可又怕惹人疑心,反倒給您添麻煩。」 展昭忙把他扶起:「南宮兄說得哪裡話,展某愧不敢當。」 「展大人,快請坐。」甯望舒上前笑道,「可惜你來遲一步,小七剛走。」 展昭聞言,只是垂目淺笑,與南宮若虛相讓落座。 「展大人。」南宮若虛面有憂色道,「我聽小七說你將隨公主遠嫁遼國,果真有此事麼?」 展昭淡淡一笑:「確有此事,大概五六月間我就得走了。」 「此事可是因為七葉槐花,故而公主遷怒于你,強命你隨她去遼國?」南宮若虛不得不問,若是因為七葉槐花,他欠展昭這個天大的人情就太重太重了。 展昭笑而搖頭,平靜道:「南宮兄多慮了,與七葉槐花並無干係,僅是公務而已。」 他這般平平靜靜,波瀾不驚,倒使得南宮若虛愈發起疑,卻知道再問下去他也絕不會說半句使自己有負擔之言。他以往只見展昭辦公務一絲不苟全心全意,而此刻感激之餘,不由心中暗贊:素聞展昭行事以情義為本,拋開廟堂之事不提,江湖譽他南俠之名,當真是名不虛傳。 如此大恩,僅僅說個謝字似乎過於單薄,南宮若虛誠懇道:「若然他日您有為難之事,南宮必定傾力相助。」 「南宮兄言重。」 甯望舒親自端了香茶進來,給展昭奉上。 「展大人,我們家小七沒少給你添麻煩,我在這裡先替她給你賠個不是,你可得多包涵才是。」她又將茶碗遞給南宮若虛,回身笑道。 展昭微笑道:「沒有,她很好。」 「我沒說她不好。」甯望舒抿嘴一笑,「她是很好,可就是總惹些小麻煩。若是日後她又惹了什麼麻煩,你莫要怪她才好。」 「我……」 展昭原想說自己怎麼會怪她,話到唇邊,想起自己將去遠去遼國,與莫研又怎談上日後,沉默一瞬,轉而淡淡道:「不會的。」 莫研自小與甯望舒一同長大,這個小師妹的心意她自然清清楚楚,眼見小師妹將隨此人而去,她縱然心中擔憂,卻也明白情之為物原是如此。現下,除了盼展昭能好好珍惜好好照顧莫研,她亦別無他法。 「那個傻丫頭很喜歡你,你知道麼?」她直截了當問道。 展昭怔了怔,甯望舒大概是他遇到的,除了莫研以外,說起兒女之事毫不扭捏的人,倒真不愧是同門。 兩個人都盯著他看,避無可避,他只能點點頭。 見他僅僅是點頭,而未說那些錯愛、慚愧之類的場面話,寧望舒心中欣喜,笑道:「你明白就好,那傻丫頭雖然很多時候都是沒心沒肺的,可碰到真正在意的事,她傷起心來也會睡不著覺。 展昭垂目微笑,半晌,忽想起心中存疑已久的一事:「令師兄蕭辰曾經對展某交代過一事,不知當不當問?」 「二哥哥?」甯望舒奇道,「是何事?」 「小七發燒時曾說胡話,蕭兄交代,切不可告訴她,不知這其中有何緣故?」 甯望舒聞言沉默,半晌未語,似有難言之隱。 展昭見她面有難色,以為此事不便對自己言明,他向來不願強人所難,忙道:「若有不便之處亦無妨,是展某冒昧了。」 若換做他人,甯望舒決計不會說出其中緣由,但展昭問起,她思量許久,終是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他。 「說起來,已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她低低道,「那年清明前後,師父帶著我和二哥哥回鄉祭祖掃墓,途中經過揚州地界內的小村子,記得許多人在敲鑼打鼓,還有許多官差也在,有個好小好小的女娃娃被他們綁著帶上山去,那女娃娃一直在叫:『爹爹救我!爹爹救我!……」 「我不明白,問師父那些人為何要綁那女娃娃。師父上前打聽,才知道那些人說那女娃娃是妖孽,施法術害死了村裡的好多人,所以要燒死她。我們偷偷跟著那些人上山去,到了半山腰的一個木屋,屋外還堆了好多可怖的屍首,我當時就嚇得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她的聲音微微有些發顫,南宮若虛在旁伸出手輕輕握住她的。複長長深吸口氣,甯望舒方鼓起勇氣接著說下去:「……耳朵裡就聽見那女娃娃不停地在叫,嗓子都啞了,再後來就沒聲音了。等再睜開的時候,那些屍首和女娃娃都不見了,我問二哥哥那女娃娃呢,二哥哥說女娃娃和屍首一起都被官差關進了木屋。」 聽到此處,展昭心潮起伏,手緊緊摳住太師椅的扶手,指節隱隱發白,卻不失細緻地問道:「蕭兄不是雙目失明麼?怎得看得見?」 「那時候我二哥哥的眼睛還沒有瞎,他雙目失明是回蜀中之後的事情了。」甯望舒解釋,然後接著道,「那些官差開始往木屋周圍堆柴火,二哥哥說他們想活活燒死那個女娃娃。二哥哥氣不過,讓我好好呆著別動,他就要衝過去救她。師父不讓他去,點了我們的穴把我們藏在樹叢裡。」 「後來,火就燒起來了!我雖然看不見,可隱約又聽見那女娃娃的叫聲……我急地不得了,可又動不了。過了很久,好像人都下了山,師父才回來,渾身上下從頭髮到腳都是土,解了我們倆的穴道,把我們帶到山頂無人的地方。」 她此時方才抬頭一笑,似乎自己也松了口氣:「那個女娃娃就昏死在地上,臉被煙熏得黑乎乎的,可還活著。她就是小七。」 「小七醒來之後,也不知怎得,她雖然未受傷,可之前的事情卻全都記不起來。師父看她身世可憐,也不願她記起,順勢編了個瞎話騙她,小七也就信了。可午夜夢回之際,她說起夢話來,常常還是在喊『爹爹救我!爹爹救我!』。師父告誡我們,誰也不許在她面前提起此事,免得她想起徒增煩惱。」 她說罷,室內一片死寂,便是南宮若虛也從未聽過此事,平常總是看莫研笑嘻嘻的模樣,卻怎麼也想不到她的身世竟然如此可憐。 展昭鐵青著臉,眼中怒氣甚盛,強制平靜地問道:「方才你說是在揚州地界的小村子,你可還記得村名是什麼?」 甯望舒凝眉半晌,遲疑道:「我當時太小,也記不太清,好像叫做什麼什麼水。」 「可是三水鋪?」 「三水鋪……好像就是這個村名,三水鋪。」她奇道,「展大人,你怎麼知道?」 展昭深閉雙目,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這世上竟有如此巧事!三水鋪那位老婆婆所訴說的故事猶在耳畔,那時,他又怎麼會想得到那個女娃娃竟然會是她呢。 現下他全都明白了,莫研為何會那般懼怕屍首;公孫先生為何會說她鬱結於心;在三水鋪時她為何會頭痛欲裂;她鬢邊月牙形的傷疤是從何而來……他,終於全都明白了。 這個看似沒心沒肺樂天知命的丫頭,她竟然經歷過那樣的悲苦。 這刻裡,陡然間,他心痛地無以復加。 「展大人?」甯望舒輕聲喚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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