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一片冰心在玉壺 | 上頁 下頁
六二


  待進得屋來,見馬大嫂用浸了冷水的帕子給莫研敷額頭,後者仍在昏迷之中,展昭擔憂問道:「她到現在也沒醒過麼?」

  「可不是麼,又燒起來了……」馬漢邊替公孫策搬椅子至床邊,邊搖頭道,「我家裡的說怕是魂丟了,原說要去喊喊魂,我思量著還是應把公孫先生先請來瞧瞧。」

  馬大嫂將莫研的手從被衾中取出,讓公孫策診脈……半晌功夫,公孫策收回手來,笑道:「不妨事的,她原就身體單薄,受了驚嚇,風邪入體,故而發熱。」

  「她腦袋上還磕了個包,可要緊?」馬大嫂掠開莫研的頭髮,露出額頭上的青紫,憂心問道,「不會摔傻了吧?」

  公孫策笑道:「那得等她醒了才知道,不過,按理說是不要緊的。」

  聽他如此道來,一直立在旁邊的展昭神情稍松。馬大嫂複替莫研蓋好,亦寬心道:「那請先生快些開方子,我好煎了藥給她喝。」莫研素日與她最是親厚,在京城又無親無故,她心中已將這丫頭當自己侄女般照看。

  公孫策點頭起身,略理衣袖,取了桌上筆墨,開出方子:「照此方子,吃兩日看看,若燒退就無事了。」

  不等馬大嫂出聲,馬漢便自發自覺地取過方子,快步出門:「我去抓藥。」

  「快去快回!」

  馬大嫂沖他的背影嚷嚷道。

  展昭送公孫策出門,待出得小院,公孫策緩下腳步,看了看展昭,欲言又止。

  「先生有話,直言便是。」展昭道。

  「這位莫姑娘脈象有點沉,邪郁于裡,陽氣不暢,應該是小時受過重創,鬱結於心。故而受了驚嚇之後,身體反應更甚于常人。」公孫策道。

  展昭一怔:「小時受過重創?先生可否明示,究竟是何重創?」

  公孫策搖搖頭:「我也不知,只是看她情形,猜想而已。」

  「那……要緊麼?」

  「要緊倒不要緊,」公孫策笑道,「平日裡別老被嚇著就是了。……對了,公主那裡可妥當了?」

  展昭苦笑:「聖上大概是覺得對不起她吧,說是可由她在外遊玩幾日,但務必毫髮無損地帶回。」

  公孫策頗為同情地拍拍他肩膀,取笑道:「比起以前,這可算是個美差了。」

  展昭無奈地搖搖頭。

  「不必送了,你早些回去歇著才是。」

  展昭微笑頷首,兩人作別,他複回到莫研屋中。不多時,馬漢將藥買回,莫研正燒得燙手,馬大嫂欲去煎藥……

  「當家的,你來照顧她一會,記得勤些換帕子。」馬大嫂指揮馬漢。

  馬漢素日哪裡做過這些瑣事,連連擺手:「我不成,伺候小姑娘的事情我可做不來。」

  馬大嫂笑嗔道:「怎麼就做不來,若如今病的是我,你怎麼辦?」

  馬漢扎手道:「不是還有我娘嘛。」

  知道自家男人的脾性,自是拿他沒辦法,馬大嫂笑著直搖頭。

  「我來照顧她便是。」展昭在旁道。

  「你……」馬大嫂一怔,展昭官居四品,她又如何敢差遣他做事。展昭卻已上前,重新擰了半濕的帕子,仔細敷上莫研額頭。她看在眼中,笑道:「展大人,你是把這小丫頭當親妹子待了吧。」

  展昭微微一笑,也不作答。

  馬大嫂取了藥包,往門外走去,拿指頭虛點了下馬漢額頭,後者嘿嘿傻笑。

  反復換過幾次帕子,熱度卻仍是燙手,嘴唇亦是燒得乾燥。展昭用帕子沾了茶水,細細在她唇上敷了敷,潤澤脫皮的地方。

  感受到唇邊的清涼,莫研微微動了一下身子,低低喃喃道:「爹爹……爹爹……爹爹救我……」

  又是這四個字!展昭一震,看她眉頭緊皺,神情痛苦,不知是病中難受,或是被夢魘住,又或是兩者兼而有之。上次發燒時亦是如此模樣,平日裡總是見她笑嘻嘻的時候多,卻幾乎未曾見過她這般痛苦,「小時受過重創,鬱結于心」公孫先生說過的話複浮上腦中,展昭深顰眉頭——她幼時究竟經歷過什麼樣的事情,才會被這揮之不去的夢魘纏繞上?

  「爹爹救我……救我……」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微不可聞,然後消失,意識複陷入沉沉的黑暗之中。

  室內靜悄悄的,偶爾能聽見窗外雪塊從屋簷上落下的聲音,展昭半靠在床邊,時不時試下莫研額頭的溫度,儘管倦容滿面,目光卻仍舊溫柔明亮。

  莫研醒時已是第二日,喝藥後燒已退下。她披上夾袍推開窗子,一股冷風灌進來,昏沉沉的腦子頓時清醒了許多。大雪初停,滿院的雪映著日頭直耀眼睛,從房門到院門口,幾行或清晰或模糊的腳印映入她眼中。

  她端詳著那幾行腳印,嘴角彎起,在心中默默數著:馬大嫂、馬大哥、公孫先生,還有展大哥。看腳印的清晰程度,展大哥在雪停後又來瞧過她,大概是清晨時分吧,可惜自己當時還未醒。

  合攏窗子,莫研複蜷回被衾中,馬大嫂告訴過她,王朝許她在家中休息幾日。她朝床頂長呼口氣,終於是不用再去巡街了,哪怕是幾日也是好的。昨日那婦人懸樑的情景猶在眼前晃蕩,雖然馬大嫂告訴過她那婦人未死,可她還是將信將疑,總覺他們是為了哄著她才編的瞎話。

  屋內靜得令人歡愉,只是略略無聊些,莫研翻了幾次身,怎麼也睡不著,只好豎著耳朵聽外頭的動靜。舊時在家,二哥哥常要她閉上眼睛練耳力,她嫌悶,總是偷偷睜開眼睛。現下,倒是個解悶的法子。

  鳥兒拍打翅膀的聲音。

  雪自樹梢落下砸在地上的聲音。

  遠遠的,還能聽到從東角門傳來的隱約人聲,可惜聽不清說些什麼。

  極近極近,院門發出吱嘎一聲,有人推門進來——

  展大哥?不是,來人腳步滯重,顯然不會武功;馬大嫂?也不是,並非女人步伐;公孫先生?應該也不是……莫研閉著眼睛,一徑瞎猜,直到來人扣響房門。

  「小七!小七!」房門被敲得很有韻律,那人自言自語,「……是這裡吧?」

  六斤!不對,應該是甯王。

  「等等……等等!」躺在床上見客總是不妥,莫研只好穿上夾袍,下得床來,將門拉開。

  「你……」甯晉乍見她的模樣,愣了愣,忘了原本要說的話,奇道,「你病了麼?」

  莫研好面子,若說病了,料他還得問怎麼病的,說出來實在有些丟臉,乾脆就搖搖頭:「哪有,我好好的。」

  偏偏甯晉一眼就瞥見她額上的青紫,未想太多,伸手上前就要摸,莫研不知何意,警覺地偏頭躲過。

  「怎麼了?」她奇怪道。

  甯晉皺眉:「這麼大塊青,又撞哪裡了吧。」

  「什麼叫又……」莫研自己伸手摸了摸,疼得齜牙咧嘴,隨口胡謅道,「早起沒留神,撞門上了。」

  甯晉極其鄙夷地盯了她一眼,自顧在桌邊坐下,忽然換上一副興師問罪的臉面:「你上回不是和我說初九走麼?怎麼初七就走了?」

  莫研撓撓耳根,滿臉疑惑地坐下:「我說初九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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