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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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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廷裡有的,是讓網中魚自以為只是「恰巧」入網的陰謀。 「是她!是她!」方太醫歇斯底里地吼起來。「是她的陰謀,不是我!」 「是誰?」禁衛們湊上前。 可方太醫已近氣竭。「……後……皇后……」 「廢後?!」禁衛們倒吸冷氣,面面相覷。 是呀——他們當然以為他叫的是「廢後」。廢後的死忠們,仍然稱廢後為「皇后」。而且看到那封信的殘餘之後,每個人都在心裡的某處悄悄懷疑「會不會是縵城的那位,或者東宮的指示?」 聽他叫出一聲「皇后」,正合他們心中那個隱秘的猜測。誰會立刻聯想到,這個「皇后」是那位痛失胎兒的「皇后」呢? 「衛尉……」「將軍……」禁衛們不敢做主,望向謝震。 而謝震已經有了他需要的答案。 最後,宮人們知道的結局是:方太醫咬舌自盡了。 「娘娘將永遠無法知道淳媛死時的真正景況。」崔落花說。 素盈一直沒有睡著,恍恍惚惚地回答:「人都死了,真相還有什麼用?到我死的時候,今天發生的事情也沒人有興趣追究。」 「娘娘千萬不要這樣說!」崔落花連忙制止她說這些喪氣的話。「娘娘這樣年輕,還有的是機會。」 素盈閉上眼睛長長地、長長地歎息。 「沒有了。」 四三章 訣別I 皇后小產很少有悄無聲息、大事化小的,不過素盈這一胎的代價格外大一些。查出廢後在幕後指使之後,這事就移交有司推查,丹茜宮不再過問。聽說廢後私離縵城一事也被糾舉出來,朝中如火如荼地討論對她的懲罰。 素盈留在皇極寺靜養,不准任何人在她面前提這些事情。她覺得很累,可晚上總睡不好,白天一睡就是好幾個時辰。除此之外,她也讀書看畫或者聽聽女官們誦經,完全是一心休養、努力擺脫悲傷的樣子——她的重頭戲已經完成,剩下的事情由上天和那些男人們處理。 最初聽到謝震稟報說方太醫供出廢後時,即使是老練的崔落花,也怔了一瞬。素盈沒有放過這一瞬,微笑著問她:「先生,你怎麼了?」只有她們兩人時,素盈偶爾會叫崔落花「先生」。 崔落花沒有任何回答。不過素盈能猜到——她以為謝震揪出的元兇會是東宮,沒有想到竟是廢後。畢竟,眼下東宮對素盈造成的威脅,要比一個遭到廢黜的女人大得多。 可崔落花當下並沒有提出任何疑議。過了一陣子,她才對素盈暗示:沒有把東宮扯入此事,是不是素盈擔心與東宮對立還有些早? 「不是。」素盈笑笑說,「先生那麼聰明,只管往對我更加不利的地方猜。」 崔落花明白素盈為宮中暗傳的「主脈側枝」一說煩惱。她漠然推窗,指著外面一棵梨樹道:「娘娘從樹冠上能看得出哪裡是側枝、哪裡是主幹嗎?」 素盈隨便指了一下。崔落花微笑著說:「樹是很奇妙的東西,折去三兩枝還不至於死掉。人都知道樹這東西,要時不時修修枝。被剪掉的,就一文不值。大家都是照料活下來的,讓它長好,沒有那麼多人去深究它原先是主是側。娘娘若是不信,立刻命人將主枝砍去,看明年側枝上是不是依然抽葉,後年是不是照樣開花。」她看著素盈,又說:「再過三年,去問旁人何處是主枝,不論是誰找到的,都只是原先側枝上的側枝而已。」 素盈含笑搖頭:「先生……你沒有說對。」 不對在哪裡?她不再說下去。 崔落花不便追問,何況周太醫這時候來拜見。 周太醫與崔落花二人一向是素盈心腹,可崔落花察覺到:最近太醫與素盈之間有一個她無法涉入的隱秘。然而她絕不敢深究,只盼素盈做事把握分寸,不要讓一個秘密把全家的大好前途葬送。 「太醫辛苦了。」素盈待周太醫十分溫和。她欠他一個道謝——這位老太醫為她的計劃摔了一身水,趁換衣服的空當在方太醫的水壺裡投下瀉藥,又在為素盈問診時悄悄接了素盈塞給他的字條,趁方太醫解手的功夫在他廂房內燒剩一角……如此複雜精細的事,他竟做得絲毫不差。 「難怪平王曾對我說,宮中只有周太醫是信得過的人。」 周太醫像是有些苦惱,說:「娘娘過譽。沒有照顧好娘娘,臣罪該萬死。」 素盈望著他笑笑,「是不是昨天平王特意派人到府上,讓太醫難堪了?」 她不問廢後的事,但對自己家的事情還在留意。 周太醫苦笑:「平王所說一點不錯——臣確該萬死……」 「太醫不必多心。」素盈寬慰道,「你比我還瞭解平王——他要真為難你,是不會光天化日跑到府上去質問的。」她笑著拿出一個大木盒,說:「這幾天平王又呈進來很多東西給我,我也用不到。這盒裡的東西,太醫拿去。」 周太醫一邊謝恩一邊接過木盒,覺得十分沉重。他換了一個話題:「娘娘已在寺中休息五天,氣色已經大好。此時移駕已無大礙……娘娘,差不多該回宮了。」 「怎麼?這一次,女官們讓你來做說客?」素盈拿起身邊的書,邊看邊說:「這裡多清靜!等他們吵完了,我就回去。」 周太醫無力左右她的心意,問了問素盈的飲食就退走。回到自己住處他才打開木盒,見裡面只有一枝靈芝,分量不該太重。他又拍了拍木盒,發現一個暗層,裡面放的是他的酒壺。 素盈手裡的書已經翻得卷了邊。她也不知道已經看了多少遍,明明可以倒背,偏偏還是想要一個字挨一個字看下去。 又看了幾頁,她放下書稍稍休息,身邊的宮女才稟報:「衛尉在外面等娘娘召見。」 「快請進來。」素盈說著向宮女輕輕頷首,宮女連忙捧了另一個木盒出來。 謝震隔著屏風行過大禮,跪著不動。素盈先照常說了幾句場面話,贊他辦事盡心,將木盒賞他,然後賜了座。 她一時想不到什麼可說的,他也沉默。 「你們——退下。我有話單獨問衛尉。」素盈遣退宮女時,崔落花有些擔憂地看了她一眼,她裝作沒有發現。 以為沒有旁人,就可以隨便說些什麼,可是周圍安靜時,素盈還是想不到話題。 「娘娘,為何不回宮?」還是他先開口。 素盈笑笑說:「不急。」 謝震忽然問:「難道娘娘在等聖上來嗎?」 素盈怔了,「嗤」一聲笑道:「我從不等那些不會來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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