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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素盈目送妹妹離開,心裡很靜。素瀾不愧是從小被灌輸後宮之道長大的,明白這麼大的大道理,早就不再做夢。

  她望天搖頭,回到宮中,軟軟地斜躺在胡床上,喚宮娥取書來看。

  宮娥們問她看哪一本,素盈說:「昨天那本,我再看一遍。」

  「娘娘已看了七八遍呢!」宮娥笑嘻嘻呈上書。

  素盈翻到那一頁,想:她的夢也該醒了。

  這些天周太醫又來請過兩次脈,每次都私下對素盈說:「娘娘,這事情拖不得!」

  素盈起初笑笑不答。

  素瀾來的這天,周太醫也在下午照例請脈。素盈算算自己已經享受了十天孕婦的生活,對忐忑不安的周太醫說:「東西準備好了嗎?」

  周太醫松了口氣,旋即又謹慎起來:「娘娘放心。」

  素盈笑道:「好。」

  這天皇帝到丹茜宮小坐,看出素盈心事重重,笑問:「皇后最近總是鬱鬱寡歡。有什麼心事?」

  「沒有啊。」素盈低聲回答。

  皇帝上下打量她一會兒,半開玩笑似的問:「外國進貢的合歡瓜、水晶梨,還沒有送來給皇后嘗鮮?上貢的縐紗羅繰不如以往好看?禦廚特別準備的膳食沒有每天換菜色?還是宮裡的人不夠機靈,害你心煩?或者……是朕粗心大意,讓你難受了?」

  「這些事情怎麼可能……」素盈輕笑。她原先已是貴不可言,如今身價又贈,吃穿消遣無不是集天下之英華,每日睜眼看到的東西沒有一樣不是最好的。

  「那就是皇后又自尋煩惱了。」他隨口說,「這種時候,只管挑好東西用著玩著、挑好事情想著讓自己高興。凡事已經有人代你操勞了,你不用花那麼多心思,會過得比較輕鬆。」

  素盈僵了一下,旋即染上愁容,輕聲喃喃:「妾也發覺最近心煩意亂,所以想求陛下准許妾去皇極寺許個願。」

  他不假思索就平靜地否決:「你現在不是一個人,萬一有點差池怎麼好?」聲音還是那麼動聽。

  素盈面帶憂色,柔柔地說:「上次陛下與東宮、公主們都去,只有妾沒隨行。雖說是身體不適,但讓人聽去,難免覺得妾對皇孫……有什麼不滿似的。」

  她歎口氣:「偏巧這當口妾有了身孕。東宮那邊的人會怎麼想呢?妾想趁現在行動還方便,去皇極寺一趟。順便求神佛保佑腹中龍種。」

  他聽了這話,容色稍稍和緩,握著素盈的手說:「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東宮是個寬厚的人,怎麼會亂猜?再說你一個人弄偌大陣仗浩浩蕩蕩去寺裡,就沒人說三道四了麼?」

  素盈聽罷黯然垂首,「那就不去了。」

  他想了想,輕輕拍了拍素盈的手背,說:「也罷——這時候讓你整天悶在宮裡,也無趣得很。要真想去,挑個日子,少帶些人去一兩天即可。」

  素盈嫣然一笑,「謝陛下恩典。」

  他微笑著點點頭:「定下來日子,提早向寺裡說一聲,讓他們仔細準備。」

  皇后的隨從即便再怎麼精簡,也有八十多人。除了跟前伺候的那幾個由素盈親自選定之外,其他都交由內官去安排。待人員定妥,素盈還不放心,讓內官拿了名冊給她看。

  她這舉動看似有些多餘,但宮裡人都聽說過:她妹妹淳媛有孕的時候更加神經緊張,鬧得琉屏宮惶惶不安。考慮到她現在是非常時期,脾性不穩,誰也不敢抱怨。

  素盈拿到名冊就不住蹙眉,挑出一大片人,嫌他們名字太硬,將名冊扔給內官,讓他換人。

  內官不敢違命,連忙重選。再將名冊交給素盈時,她又讓人把所有隨駕人員的八字查一遍,結果查出十幾個相克的,又換。

  第三次拿到名冊,素盈看了半天挑不出什麼毛病,終於定下來。

  鄭重籌備之後,皇后一行終於要動身。日子挑的是良辰吉日,人數也是挑了應天順時的。素盈又特意問了問,名冊上定的人是不是都跟來。她上了鑾駕還不忘厲色說:「萬一有人動不了身,可別隨便找一個湊數敷衍。」

  「沒有那種事。」內官小心回話:「就這麼些人,況且又是一遍一遍清點過的。」

  素盈這才向他笑笑。

  她不是容不得有人出差錯,但這一次不行。

  好容易,才讓她想要的人都出現在名冊上。

  只要那些人在,即使皇極寺裡早已沒有她要找的人,她也能演一場以假亂真的悲劇。

  這天天氣悶熱,一行人來到皇極寺時,已近正午,恰是最悶的時候。

  這一次素盈才真正見識了皇極寺的景象,可她仍然無意欣賞。那些護階花草、曲池亭台,看在眼裡卻看不到心上。她徑直往含光堂稍事休息,隨行的周太醫很快便跟入,為她略做檢查。

  一會兒,崔落花出來向寺中主事吩咐:「娘娘此刻有些疲憊,請眾位大師先代娘娘為皇孫誦經。稍晚些時候天氣略涼快些,娘娘再親自祈福。」她又向一旁躬身側立的素湄道:「娘娘吩咐,你先去僻靜的殿閣中為柔媛娘娘抄《金剛經》。晚些時候,娘娘為皇孫祈福完畢,再去為柔媛誦經。」

  素盈在窗邊看著眾人各自散去,闔眼睡了一會兒。

  不知不覺天色暗下來,起了一陣風。素盈身邊的宮女們忙輕手輕腳把門窗關好,卻見她動了動,醒來了。一名宮女自外面進來說:「娘娘——有人求見。」

  「是誰?」

  「她說是相爺身邊的人——可沒有人見過。」宮女說,「被禁衛攔在寺門口好一陣子,這時還沒走。萬一真是,下面的人擔待不起……所以……」

  「這是什麼胡話?」素盈身邊的女官斥道:「放來歷不明的人到娘娘面前,萬一出了亂子,有誰能擔待?」

  素盈淺笑道:「相府的大小夫人、夫人們身邊的貼身丫頭我都認得,她有沒有說她是哪個?」

  「她說是有件事可以說給娘娘聽:她有幸攙扶過娘娘一次,在那之前,連比茶碗更重的東西都沒拿過。」

  素盈愣了愣:馨娘的身份不配入宮拜見,要見素盈著實不易。只是不知她為何趕來。「請進來。」她笑著說,「方才有誰為難了這位,趕快到寺裡拜拜,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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