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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要是三公子,對小姐再好,老爺也沒話說。這二公子原本就不是我們家的人——他是二夫人從自己娘家親戚那邊領養的,比三公子才大二十八天……二夫人自己不會生,纏著郡王答應她養了這麼一個兒子。」軒枝連連歎氣:「可公子長到兩歲半,二夫人就過世了。你說把這孩子打發回去吧,也不合適。再說他看起來挺聰明,也討人喜歡,郡王就讓四夫人一直養著。哪裡想到六小姐一出世,這兩個孩子就不對勁——要說二公子真是實實在在疼小姐,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惦記著小姐。但他跟小姐大概八字相克,別人給小姐什麼東西都沒事,他送個糖,就差點把小姐噎死;拿個果子給小姐吃,又讓小姐連著三天上吐下瀉;逮只麻雀給小姐玩,差點把小姐的眼睛啄瞎……你看見小姐右邊眉梢上那個缺沒?那是二公子小時候送小姐彈弓玩,不知怎麼沒弄對,彈子彈了一下,直直打在小姐眉毛上,當時就血流披面,差點破了相!那時候小姐的娘——九夫人——正得寵,哪兒容他這樣禍害小姐?就慫恿郡王把二公子養在外面,不許他回來。」

  軒枝又停下喝了口水,繼續說:「等到九夫人去了之後,四夫人惦記二公子,提了好幾年,郡王才讓他回來住。可他的性子已經在外面養壞了,郡王讓他回來,他偏不回來,只偶爾來看看四夫人。後來竟然一聲不吭,自己去從軍,把郡王氣得直跳腳。好在他有兩下子,這幾年下來竟然也升至襄武將軍——話說回來,要是有他這能耐,一直跟在郡王身邊,豈止是一個六品武將……」

  軒芽聽她說得遠了,不耐煩道:「枝姐,你說了半天,我就沒聽出來這位公子什麼地方對我們小姐好!」

  軒枝捂著嘴一笑,不懷好意地說:「這可是府裡放不到明處的閒話——我倒是沒看見過,不過聽其他人說,二公子在外面從軍那幾年,只惦記府裡兩個人,一個是四夫人,一個就是六小姐。時不時寫幾封家書回來,都是給她們倆。郡王多心,想問問小姐他寫了些什麼,可小姐死也不說,連三公子來問都沒轍。幾次下來,下面的人就有閒話了。」

  軒芽松了口氣,「我當是什麼事!就這些,你還賣關子?這有什麼好嚼舌頭的?」

  軒枝見她不當一回兒事,臉上下不去,乾脆放開膽子道:「你個缺心眼的丫頭!讓你像四夫人那邊的亭鵑那樣,撞見二公子把六小姐抱在懷裡,被郡王趕出去才好!」

  素盈在外面早已聽得手足冰涼,索性也不進去,轉身飛快地跑出小院。

  軒枝的大嗓門卻一直傳到她耳朵裡:「那是三年前,二公子剛升了襄武將軍,回京謝恩,順便回家來……」

  二四章 漩渦

  素府北園中有棵桂樹。當年只為四夫人桂娘一句戲語,素老爺就為她從南國尋來幼樹,發願與她花下賞月。可惜的是它只開過一次花,稀稀落落的幾朵,像四夫人得到的寵愛,雖然不能說從未有過,但也只有一度綻放。

  那次桂花開放時,是素盈十三歲那年的夏末,素瀾素槐尚未出嫁。儘管只是寥寥無幾的幾朵桂花,素老爺仍將它們視為珍寶,安排妻妾兒女們賞了一番——素盈那時在父親眼中早已失寵,這樣的場合她仿佛一個陪客似的,看著別人熱鬧。

  賞完了花,素老爺讓人把枝頭的桂花小心折下,送給他珍視的兒女們,討個吉利。素盈並未得到。

  過了幾天之後,她偶然路過這裡,竟發現較高的枝頭又露出幾朵淡得發白的花朵,那麼柔弱,仿佛隨時會被風帶走,不被任何人知道它們曾經開放過。

  素盈不知自己那一刻著了什麼魔,一門心思要在旁人發現那幾朵花之前將它們採摘。四顧無人,她便扔了外褂,興沖沖地爬上樹,平日思前想後的習慣也扔到了九霄雲外。

  她幾經努力,終於折到了那枝桂花,然而還未來得及欣喜,就聽到「哢啪」一聲,旋即握著桂枝直直下墜……

  素盈逃跑似的跑到了北園,這裡幾乎是全府最僻靜的地方。

  看到那棵桂樹,素盈就有點無奈。她走上前撫摸它的枝幹:若是它三年前就像今日這樣結實,大約什麼都不會發生。或者,若是它沒有生出那幾朵晚開的花……也許,她不會那樣衣衫不整地落入他的懷中……

  寂寂北園裡忽然傳來纏綿的笛聲。

  素盈歎了口氣,走到桂樹旁的長廊下,坐在闌幹上出神。

  清幽的笛聲讓她心裡一片微涼——那是緬懷荒夜的樂曲,唯有見過星垂闊野、冷月如雪、銀甲結霜的人,才能吹出這樣的曲調。

  這樣的人,整個素府只有一個。

  素盈聽著聽著,心裡就有一處針尖大的地方發酸,跟著吹笛的人一起感慨起來。待一曲終了,她才發覺坐久了,手有些冷,可心裡卻靜了許多。她喜歡這時候的心境,安詳平和。於是她坐在那裡沒有動,靜靜看著雲天在桂樹的枝頭變幻。

  「……阿盈。」

  有人這樣叫了她一聲,聲音那麼柔軟,像是怕驚動了落在花蕊上的蝴蝶。

  素盈卻受了驚,呼地站起,怔怔地不能動彈。

  素震仍是那身便裝,青色的外衣沒半點花紋,玉色的腰帶簡單結實,除此之外,他渾身上下一件裝飾也沒有,樸素得不像素氏公子。他身後的馨娘,頭上手上有幾件不錯的首飾,倒比他更像大戶人家的兒女。

  素盈這時才認真望了素震一眼:那天匆匆錯過,她只覺得二哥比上次見面更威嚴,更穩重,此刻卻懷疑那天只是錯覺。他的神色較從前更堅毅,可雙眼卻更溫和。

  「二哥……」素盈訥訥地喚了一聲,稍稍欠身。

  他向她走近一步,素盈忙向後退了一步。

  他再走進一步,她為難地看他一眼,又向後一退。

  他不容她連連退步,兩步走到她身邊,拉著她並肩坐在回廊低矮的闌幹上。「二哥!」素盈注意到馨娘詫異的神色,急促地低呼一聲:「這不行!爹不准……」

  「阿盈,你近來還吹笛子嗎?」素震並不接茬,反將手中的玉笛送到素盈面前,含笑說:「來,吹那支《送秋聲》吧!我見過的人,沒有一個比你吹得更好。」

  素盈局促不安地又看了馨娘一眼:這婢女竭力裝作鎮定無事,可她分明也在奇怪兄妹二人的言談舉止。

  「妹妹好久沒吹過。」素盈沒接那支玉笛,淡淡地說,「已經記不清調子了。」

  素震看著她的側臉笑了笑,轉身對馨娘道:「去我房裡把曲譜拿來。」

  素盈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瞥見馨娘露出那種古怪的神情。素盈仿佛虧心似的把頭低下,直到聽不到馨娘的腳步聲,才歎一聲:「二哥……要讓爹知道,又該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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