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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素盈忙道:「宮中的東西豈是尋常能見到的?奴婢只是不敢在娘娘面前喜形於色,讓娘娘見笑。」

  皇后呵呵笑了一聲,誇獎道:「讓白公公說中了——果然是個識好歹的姑娘。」

  素盈走出丹茜宮便看到一個神清骨秀的青年抱著琴等在宮外——想必是皇后的琴師,要為她獻藝。看他神態自若、不卑不亢,素盈知道他一定很得皇后歡心。從他身邊走過時,素盈自然而然地聞了一下:那人身上有一種纏綿的香氣若隱若現,與皇后繡裙上散發的花香似乎一樣……素盈心中一驚,急忙快步走出去好遠,才放心地透了口氣。

  有崔先生前些天的提點,素盈早知道皇后不是尋常人物。她不露痕跡地暗示素盈不能提起上次調香的事,素盈自然明白。

  低頭看看懷中的香爐:分明就是上次用過的那個。素盈暗暗猜測:皇后說,這香爐跟了她好些年。這時候把舊香爐給她——這是否暗示什麼?

  素盈思來想去,猜不出其中的竅門,才感歎自己的心思還是不夠靈敏。

  送她出宮的仍是白公公。素盈柔聲道謝:「多些公公在娘娘面前抬舉素盈。」

  白公公笑了笑,沒說話。

  這時候他倒變成啞巴了!素盈不知這人是否可靠,便輕聲道:「素盈想向公公請教一事:不知道文奉香是何來歷?娘娘要素盈和文奉香多多來往,可是素盈對奉香一無所知……」

  白公公哼了一聲:「聽說小姐的哥哥是東宮右衛率,又有宰相大人關照——小姐的消息應該靈通得很。怎麼?小姐沒聽說前任奉香出事的消息?」

  素盈拜父的事情並未公開,只有琚、素兩家心知肚明而已。京中雖有各種風言風語,但並無幾人能確鑿落實。白公公說得那麼自信,可見他的消息比其他人來得穩妥。素盈忙說:「原來文奉香是新來的。」

  「就是她調的香為娘娘拔得頭籌。」白公公意味深長地看了素盈一眼,「可惜她長得太漂亮了。」

  素盈不再問什麼,清楚了其中關節:她為皇后調香那天,前任奉香被人割掉鼻子。皇后總要交出一個會調香的人,給眾人一個解釋。於是文奉香被她選中。

  按照素盈今天聞到的那味香來看,文奉香確實技藝高明。可是文奉香又太漂亮,皇后並不喜歡讓這麼漂亮的一個人跟在身邊。

  想到這裡,素盈的雙頰飛紅,眼睛閃閃發亮:這個香爐在傳遞什麼暗號,她大概明白了。

  第七章 軒葉

  素盈帶著皇后的賞賜回家,素府上下更加轟動,甚至平常對素盈無所表示的七小姐素瀾,也在眾人面前顯露出嫉妒。

  軒葉對素盈帶回來的金簪和香爐充滿欣羡,但素盈讓她賞玩的時候她卻不敢動手,生怕磕著碰著。素盈要用香爐燃香,她更加不答應。

  晚上,素盈在妝台前擺弄自己剛剛調好的香,軒葉一邊為她梳頭一邊說:「小姐進宮的時候,婢子真是擔心死了——小姐又不像七小姐、八小姐那樣學過後宮禮儀……還好無驚無險。」

  素盈抿起嘴,嘴角上勾起一個輕柔的微笑。軒葉從鏡中看見她的笑,手不由得抖了一下,問:「小姐在笑什麼?」

  「沒什麼。」素盈寧靜地說,「你以後就知道了。」

  軒葉一驚,心中已猜出大半,低聲問:「娘娘該不會是……真的要小姐進去伺候?」

  素盈沒有說話,靜靜地點了點頭。

  軒葉怔怔地把梳子放在妝臺上,幽幽道:「小姐想要進去嗎?」

  素盈的眼瞼微垂,緩緩回答:「我願不願意又有什麼關係?」

  「婢子還以為小姐這輩子會嫁個平實人家,婢子也能跟去過一段舒心的日子。」

  「世事難料。」素盈說,「雖然也許會進宮,但日後也許會出來。也許嫁一個平實人,也許,嫁了平實的人,還是跟舒心的日子沒有半點緣分——這世上的事情不會總讓我們滿意。」

  「小姐也知道婢子的脾氣。你要真入宮去,他們一定會趕我出府。那這輩子也沒機會再見了……」軒葉聽著聽著忽然落下兩滴眼淚。

  素盈知道:自己一旦進宮絕不可能帶軒葉一起去。軒葉在素府的人緣不好,她的擔心也並非空想。

  「萬一真是那樣,我求哥哥把你要過去——不會讓你受苦的。」素盈寬慰道:「跟著哥哥可比跟著我強多了。」她嘻嘻一笑,「看我們在說什麼啊!說得好像明天就要分離似的。」

  要素盈進宮的消息在一個略顯燥熱的日子來到素府。

  「七日後是個吉日,請小姐早做準備。」宦官這樣說。

  素盈素颯心中早就有底,並不十分驚詫。甚至素老爺和姨娘們似乎也有預感,沒有非常意外。素老爺欲言又止好幾次,終於說:「進宮伺候娘娘不比你偶爾進去一回。好自為之吧。」他的臉上看不出是憂是喜,但素盈明白他不大高興。

  只有那些喜歡說長道短的下人們十分激動。

  這天許多人來道喜,素盈平淡地打發了他們,帶著軒葉一起去白瀟瀟的小院——北國要出嫁的女孩兒在離家之前要給母親做一碗肉糜,意思是說自己要離娘而去,還給娘肚子裡一塊肉。不知什麼時候起,進宮的女孩兒們也給母親做這道粥。

  素盈的娘早就不在,但白瀟瀟在名義上算是收養她的養母。素盈縱然與她不親,關乎顏面的事情卻一件也不會落下。她一早起來挑選好糯米和好肉,親自做了一碗肉粥,趁熱端到白瀟瀟那裡。

  白瀟瀟知道素盈做事從不落人口舌,今天必定會來,因此她也特意打扮了一番。看到素盈端著碗跪在身邊,她笑笑道:「我知道遲早要吃素盈的肉粥,卻沒想到是為這件事。」

  素盈陪笑客套:「這些年素盈讓姨娘操心了。」

  一抹很淺的、異樣的笑容出現在白瀟瀟臉上,像一絲轉瞬即逝的漣漪,刹那就失去痕跡。

  「阿盈……」白瀟瀟遞個眼色,旁邊的丫鬟立刻捧過一隻託盤。白瀟瀟掀開託盤上的紅綢,柔聲說,「姨娘沒什麼好東西讓你帶進宮裡,這個香爐是姨娘的陪嫁,至少能拿得出手。它跟著我也是明珠暗投,你帶到裡面去用吧,別讓人小看了咱們東平郡王府。」

  素盈接過香爐時真的吃了一驚:這個典雅古樸的八寶紐金香爐小巧玲瓏,雙手恰好能夠合握。爐蓋上鑲著一個刻成核桃樣的大琥珀,每個紋路都清晰可辨。琥珀周圍打造成凸起的菱花,十分美觀。爐身遍佈繁複的蓮花紋,每個花心都點綴一顆寶石,而且每顆寶石的顏色都不同。

  「這太貴重了,阿盈不敢收……」素盈誠惶誠恐地推辭,卻聽白瀟瀟說:「若是你親娘送的,你也推辭麼?」

  素盈不知如何回答,旁邊一群丫鬟都出聲慫恿:「六小姐就收下吧」,「夫人這是把六小姐當親女兒看,六小姐不收就不對了。」聽她們這樣說,素盈只好連連道謝,讓軒葉接下香爐。

  「這香爐,我一次都沒用過。」白瀟瀟說,「聽說帶進宮的東西不能是全新的,你自己看著辦吧。」

  北國宮規:入宮只能帶身邊常用、離不開的東西。為了避免宮人行賄,帶進宮的東西不能是全新的,必須用過。

  這天晚上軒葉從眾人贈送的香料中挑選了一些,放進白瀟瀟給的香爐中點燃,為素盈熏衣服。

  「小姐真的要去了。」她憂鬱地說:「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一次。」

  「我已經跟三哥打過招呼,這一兩天他應該會去跟總管說,把你叫到那邊。」素盈安慰她,打趣道:「這下不是剛好如你所願?早晚跟著三哥,難道不是好事?」

  軒葉在苦澀中擠出一絲笑,岔開話題:「小姐,用這個熏衣可以嗎?婢子覺得這個『月籠沙』不如『零陵香』那麼好。」

  「又犯傻了!」素盈嗔道:「我跟你說過,皇后熏衣用的是文奉香配的『月出雲海』,我怎麼能用比皇后還好的香?就算皇后沒察覺,文奉香也不會不知道。」

  軒葉愣了愣,笑道:「看小姐這樣仔細,婢子反而不大傷心——沒准這就是小姐的前途……人各有命,婢子也不再說什麼了。」

  熏衣有個奇怪的規矩:最忌諱白天的嘈雜,尤其不能在日光下進行,一定要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讓香慢慢燃起,靜靜附著在衣服上。而且忌諱心急、手忙腳亂、粗心大意——香爐要緩緩移動,讓每一寸衣料都沾染香氣、深入經緯。熏好的衣物不能立刻拿來穿,一定要在陰涼處放置兩天,這樣留下的香氣才會若有若無,還有個名頭叫做「暗香浮動」。

  素盈和軒葉一起在偏房裡忙活了一會兒,把衣衫架好、點燃香。素盈學調香的時候找來十七八個小香爐,這時候都派上用場,在地上吞雲吐霧十分壯觀。軒葉看素盈有些疲憊,就勸她早點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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