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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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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店裡十分熱鬧,他的聲音在嘈雜中難以辨認,素盈索性不再聽,一門心思觀察店裡面來來去去的人。直到站得腿腳麻痹,她終於不耐煩了,在門口輕輕跺腳聳肩,不敢驚動了裡面的人。正這時候門突然打開,從裡面走出一位公子。素盈嚇得縮在一旁,兩眼定定地看著地板。 幾位公子陸陸續續走了,素盈才鬆口氣,偷眼觀察他們的背影:這些公子年紀大約都在十七八歲,最大的也不過二十出頭。能與她的哥哥相聚一堂,想必身份也不會差距懸殊。只是素盈敏感地發覺:他們交換眼神時十分苦惱,像是有件大事難以決定。 白公子最後一個出來,經過素盈身邊時看了她一眼,輕聲笑了笑。那笑聲似乎別有用意,素盈聽了很不舒服。 他好像沒什麼煩惱似的。她鼓起勇氣抬頭看了他一眼,可惜白公子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 素颯沒有出來。素盈疑惑地向雅間裡張望,就見哥哥走到門邊,用很低的聲音柔聲說:「阿盈,進來拜見琚大人。」 他的聲音低微,卻在周圍一片嘈雜中令素盈大吃一驚。 第一是為那人的姓氏:琚氏在北國比較罕見。朝中有位琚宰相獨攬大權,然而他絕不准自己的親族為官,於是京城官員上上下下只有一位琚大人,那便是宰相琚含玄。 第二,她不明白哥哥為什麼要她拜見那位大人。她只是個閨門中的女孩兒,雖然有個非同尋常的姓氏,但京中素氏女兒數不勝數,想藉此高攀一人之下的宰相,仍是難上加難。 素盈定定心神,走進雅間,正好迎上主座上那人銳利的目光。 那人不過三十五六歲,面容不及素颯和白公子那樣溫潤俊秀,倒也十分英朗。素盈和他目光對視,暗暗怔了一下——她識人不多,像這樣沉穩冷漠的人更是第一次見到。他只是隨意地坐在那裡,盯著素盈看了一眼,素盈的心就不知怎麼突地跳了一下,身體也跟著輕輕顫抖。她慌忙欠身施禮,掩蓋自己的失態。 琚大人一聲不響地看了她片刻,爽朗地笑道:「右衛率的妹妹果然不同凡響,好清秀的小姐!剛才打個照面,我心裡就奇怪:素衛率為什麼帶這麼俊秀的小僮來——現在可以明說了吧?」 素盈也一直奇怪:別的公子出身一定不尋常,卻都是隻身前來,唯獨哥哥帶著自己。她的眼睛輕輕一轉,靜靜看著哥哥,等他說說前因後果。 東宮右衛率素颯的官品算是很高——姑姑生下八皇子時、晉為丹嬪時,聖上兩次大賜素家,素家兄弟官階都各升一級;大姐二姐由選女受封麗媛、柔媛時,他們又升了一級。借著女眷緣故,素颯年紀輕輕已經在東宮官署中擔任要職。 即使平時年少氣盛,在琚宰相面前,素颯也是恭恭敬敬,沒有半分怠慢。 「在大人面前不敢信口雌黃,下官就直說吧。」素颯穩穩地說,「下官和妹妹從小沒有母親,妹妹心思細膩,常常因為不能侍奉慈母而遺憾。聽說琚夫人一直想要一個女兒,下官斗膽,想請夫人收妹妹為義女。」 他的口氣波瀾不驚,像是不計較結果。素盈聽了卻無比震撼:琚夫人想要女兒的事情她聞所未聞,更不知道哥哥怎麼敢在宰相面前直言不諱地推薦妹妹去當人家夫人的乾女兒。 即使不看,素盈也能感覺到琚含玄的眼睛在自己身上轉了幾圈——他的目光還是那樣冷漠,並沒有為素颯的建議起一絲變化。很快,他又開口說話,不是回答素颯,卻是溫和地問素盈:「你會騎馬嗎?」 素盈記得哥哥讓她什麼都往好裡說,便輕輕點頭說:「學過。」 「會射箭嗎?」 素盈微微一笑,「略懂一些。」 「會撫琴嗎?」 素盈這一次松了口氣,舒坦地回答:「會的。」 琚含玄似乎也知道她前面心虛,並不追問,忽然又問:「會調香嗎?」 「咦?」調香這種事情從沒聽說過,素盈不敢貿然答應,抬起眼看了看琚含玄,低聲道:「素盈愚鈍,沒有學過。」 「我知道你沒有學過。你只要說『會』,然後在我要看你調香的時候不露馬腳就行了。」琚含玄竟然毫不掩飾地說:「要做我的乾女兒,不能連這點膽量也沒有。」 素盈窘得面紅耳赤,素颯卻大喜過望,一推素盈,道:「還不趕快拜見你義父。」 素盈只得又再行禮。 琚含玄微笑著看素颯,道:「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你的意思。別人要是有這樣的心思,我一定笑話他不知好歹。可你小小年紀有這樣的心計勇氣,我倒是很喜歡。可惜,你是東宮的人,我不方便認你為義子——收了你的妹妹,我還害怕別人說三道四呢。」 素颯急忙回答:「大人有這心意,素颯已感恩不盡。大人的事情,量別人也不敢蜚短流長。」 琚含玄拉起素盈看了看,贊道:「果然和丹嬪一脈相承。丹嬪一向識抬舉,早晚會晉為妃的。」素盈被他看得臉紅,不好作聲,忽然聽義父問:「你對香料知道多少?」 素颯見妹妹無從作答,便插嘴道:「不知大人為何對香料這麼在意?」 琚含玄笑笑,說:「我們北國原來不太注重這些,可是前一段日子宮中忽然流行起來。丹茜宮還專門設了一名女官為皇后調香。」 丹茜宮三個字讓素盈心旌搖曳,更加留神聽義父的話,聽到他加重鼻音哼了一聲:「偏偏丹茜宮的奉香不識好歹……我看她在宮中呆不長。女兒從今回去就學著調香吧,總有用上的時候。」 素盈連聲答應,心中暗自嘀咕:聽他這話,似乎能夠很輕易把她送進宮中頂替那位女官。可是,宰相的手能夠伸入後宮嗎?這樣的事情素盈沒聽說過。 琚含玄又和素颯寒暄幾句,便彼此告辭。他披上來時那件黯淡的披風,鋒芒頓時掩在其中,再看不到什麼過人之處。 回家的路上,素盈仍是跟在哥哥的馬後。悶悶走了一會兒,她終於忍不住問:「公子,那位大人……他為什麼說知道你的意思?為什麼說喜歡你的心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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