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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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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從公文包裡取出薄薄小小的一本冊子——白皮,上印國徽和出版社名稱,中間一行紅字「人體器官移植條例」。 「這是從宗小姐書櫃裡找到的,如果這是現行條例,其中第八條——」盛清讓說著翻到那一頁,指出相關條例,「公民生前未表示不同意捐獻其人體器官的,該公民死亡後,其配偶、成年子女、父母可以以書面形式共同表示同意捐獻該公民人體器官的意願。」 他手指重點劃過「未表示不同意」,同時講:「這意味著,即便宗小姐沒有簽捐獻協議,但只要她沒有明確表示不同意,她的父親都有權利同意捐獻她的器官。」 說到這裡,他不自覺地抿緊唇,臉部肌肉也愈僵硬。 薛選青一把奪過冊子,埋頭逐字讀過去,霍地一合往膝蓋上一拍:「只要她爸爸同意,不簽也要捐?這要被那個老缺西知道還得了?!」 「不過——」盛清讓開口接著往下講,「只要明確表示不同意,比如以書面形式拒絕,那麼誰也沒有權利捐獻、摘取器官。」 薛選青霍地起身,伸手就問盛清讓:「有紙筆沒有?等宗瑛醒了我馬上叫她寫。」 不待盛清讓找出筆,她卻立刻轉念道:「還是不了,以我對宗瑛的瞭解,她不會肯寫的。我不用干涉她的意願,我只要讓那個老缺西一家斷了這個歹毒念頭。」 累了數日的薛選青此刻來了精神,她想這件事越快辦妥越好,也不同盛清讓多費口舌,只叮囑他「你好好陪宗瑛」便奔向電梯,匆匆忙忙出了醫院。 夜色茫茫,盛清讓在病房中守著沉睡的宗瑛,看向窗外星星點點的燈火,聽到樓下間或響起的急救車聲,忽然覺得和平年代的人同樣經歷著各種各樣的「戰爭」,偌大都市是「舞臺」也是「戰場」。 薛選青奔波忙碌一個晚上,終於在夜幕將撤前回了醫院。她一口氣跑上來,向盛清讓遞去一份書面說明,心不靜氣不穩地問:「怎麼樣?是不是同宗瑛的字跡一模一樣?」 盛清讓怕吵醒熟睡的宗瑛,拿著說明起身走到門外。 這份說明充分表達了「本人不同意捐獻」的意願,每個字都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簽名更是像到極點。 薛選青明顯迫不及待了:「這個說明反正就只是做給宗家那幫人看,讓他們現在斷了歹念,保證宗瑛的手術沒有貓膩。如果萬一手術最後真的、真的不順利——」 她暗自咬咬牙:「等真到了那一步,那麼一切還是遵從她自己的意願,這份說明也就當不存在。」 她說著拿回說明,往前走了兩步,迎面撞上盛秋實,連忙問:「今天宗瑛大姑來了沒有?」 盛秋實回道:「宗瑜還在危險期,他們家的人沒事就在樓上守著,剛剛我還在電梯裡碰到宗瑜媽媽的。」 薛選青聞言直奔電梯,門快合上的刹那,盛清讓突然伸手攔了一下,進電梯抬手按下頂樓樓層,跟她一起上樓。 電梯快速上行,薛選青捏緊手裡薄薄的一張紙,醞釀著怒氣。 出了電梯,先到宗瑜病房,除了護工沒有別人。 護工見薛選青一身制服,被她一問,便實話說道:「剛才醫生過來,她們兩個就跟去診室談話了。」 她們兩個?薛選青立馬想到宗瑜媽媽和大姑,倏地轉身,快步走向診室。 門緊緊閉著,卻隱約能聽到裡面傳來交談聲。 醫生講:「情況越來越差,沒有匹配的心臟,你們要做好等不到的準備。」 宗瑜媽媽語聲憔悴:「沒有別的辦法?」 醫生講:「宗太太,該講的我都講過了,很抱歉。」 緊接著是大姑的聲音:「不是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嗎?說不定柳暗花明!」 醫生問:「什麼柳暗花明?」 盛清讓深吸一口氣,手背青筋紛紛凸起。 薛選青聽到這裡忍無可忍,抬手「咚咚咚」猛敲門,在醫生講「請進」的瞬間推門而入。 在三個人一併投來的目光中,薛選青徑直走到大姑面前,竭力讓自己看起來理智:「好一個柳暗花明啊。難怪你大早上特意去問宗瑛有沒有簽捐獻協議,原來是這裡有人急著換心臟?那麼我告訴你——不用那麼拐彎抹角地費心思了。」 她說著「啪」一聲將薄薄紙張拍在醫生桌子上,一字不落地背出條例:「公民生前表示不同意捐獻其人體器官的,任何組織或者個人不得捐獻、摘取該公民的人體器官。公民生前表示不同意捐獻其人體器官而摘取其屍體器官的,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①。所以你睜大眼仔細看看,白紙黑字,清清楚楚,打宗瑛的主意?想都不要想!你們心裡那點齷齪念頭趕緊斷了!」 【① 引自《人體器官移植條例》,該條例自2007年5月1日起施行。】 大姑明顯一愣,但馬上急跳腳了反駁:「老來摻和我們家的事情,你算老幾?!」 薛選青胸膛起伏不定,盯著她一字一頓地回道:「我哪怕什麼都不算,宗瑛在我眼裡好歹是個活生生的人,在你眼裡呢?在你眼裡是什麼?!一顆會跳的心臟?」 她說完轉過身,目光冷冷地掃過宗瑜媽媽的臉:「退一萬步講,就算宗瑛真那麼不走運,我薛選青拼上這條命,也不會允許你們動她分毫。」 醫生坐在辦公桌後屏氣不出聲,大姑眸光閃爍,手忙腳亂地抓過桌上那張紙,急忙忙要撕。 薛選青便底氣十足道:「你撕,我還留了複印件,你要不相信這是真的,儘管拿去做筆跡鑒定。」她講完低頭看一眼表,快步走幾步,摔門離開。 時間已過六點,走廊裡早就不見了盛清讓的身影。 而診室內,此刻則是死一樣的沉寂。 宗瑜媽媽從大姑手裡一把奪過宗瑛的聲明,一貫柔弱無害的臉上層層怒氣上湧,逼得面色慘白如蠟,一張紙在瞬間被她揉成一團。 她瞪向大姑,將紙團擲過去,情緒幾近失控:「你多什麼嘴,為什麼要去問?!」 2 宗瑜媽媽說話用盡力氣,血液急速上湧,四肢末端一陣缺氧的麻木,頭重腳輕地晃了一下。 大姑被紙團砸到,迎面又接了宗瑜媽媽這一句,簡直委屈到極點,瞪眼怒駁:「我怎麼了?我難道是為自己?你朝我發什麼火?!」 宗瑜媽媽回過神,抬手整理耳側掉下來的頭髮,輕顫的冰冷手指急促地重複了三四遍,才將碎發全部別到耳後。她竭力恢復理智,胸膛卻仍不住起伏,聲音壓下來,掩飾自己的怒氣與焦慮:「我的意思是……宗瑛生病了你為什麼還要去打擾?」 到這句,她面色已有幾分緩和,語氣更是恢復到往常一貫的平和狀態。 大姑既氣又自覺憋屈,她早年離婚,兒子判給男方,男方移居國外重組家庭,一別二十來年,只有寥寥聯繫,去年兒子成家,連婚禮也沒請她去。人到中年,脾氣又壞,朋友都是為利來。不必工作,無事可念,就乾脆將弟弟家的事當自己的事。 哪曉得再操心、在人家眼裡她也不過是個「做什麼都不落好」的外人。 她氣急了便罔顧場合,反問道:「你這話講得真有意思,好像只有我是壞人!你敢講自己就沒存半點心思?!」 宗瑜媽媽略慌張地瞥一眼辦公桌後始終緘默的醫生,往前走幾步撿起紙團,同大姑說「不要再講了」就握緊紙團匆匆出了門。 她往外走時,薛選青仍在門口守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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