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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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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奇妙的時空延續 1 這句話之後是紙面的大片空白,宗瑛俯身飛快地往後翻了幾頁,皆是白紙橫線,一個字也沒有。 她的手停在空中,聽盛清讓講:「後面我看過,沒有內容了,像是從那天開始,這本工作簿就被棄用了。」 吃掉良心、棄用工作簿——聯繫之前那封匿名郵件中透露出的線索,足以排除嚴曼自殺的可能,並且基本能確定事故發生時邢學義就在現場。 他是出於什麼動機保持了沉默,又為什麼自責?現場還有沒有其他人? 猜測逐步清晰,卻仍然缺少證據。 宗瑛放下工作簿,直起身重新看向電視屏幕。 夜間新聞走到尾聲,洗髮液的廣告跳出來,盛清讓仍坐在沙發上,仰頭看她背影,道:「邢學義的別墅失火,如果是有人故意為之,那麼只有一種可能——他們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因為心虛,索性縱火燒了全部。」 關鍵的證據,要麼已經化為灰燼,要麼壓根不在那裡。 宗瑛蹙起眉,又聽他說:「追尋多年前的真相,有進展已屬難得,遭遇阻礙更是常事,不必太苦惱,我會陪你找,現在要做的是好好休息。」 盛清讓說著起身,從冰箱裡取出牛奶盒,倒了一杯放進微波爐熱好,拿出來擱在茶几上:「喝完了早些睡。」 他收回手,宗瑛的目光從他包裹著紗布的手上移到他臉上,應了一聲:「好。」 盛清讓得她回應轉過身,在原地停頓數秒,終於還是獨自上了樓。 關上房門,他打開公文包整理文件,聽樓下依次傳來腳步聲、清洗杯子的流水聲、關燈聲、關門聲……最終一片沉寂。 小桌上的燈悄悄亮著,北面的窗緊挨著闊大的法國梧桐葉,夜色靜美,是短暫的和平。 一九三七年的次日清晨,上海又下起雨。 盛清讓在公寓書房裡繼續忙工作,宗瑛在客廳給阿九做檢查,盛清蕙和阿萊在廚房煮粥。 清蕙邊忙邊問:「宗小姐你這兩天去了哪裡?我以為你不回來了呢。」 宗瑛摘下聽診器,回:「我去見了個朋友處理點事情,忙完就回來了。」 半個小時前,盛清讓下樓打算離開公寓,卻見宗瑛早就收拾好在客廳等他了。 她給的理由很充分,阿九的肺炎是她診斷並治療的,有始便該有終,她得去收個尾。 因此順利地回了一九三七年。 六點三十九分,書房裡傳出有節奏的打字機聲,清蕙又問宗瑛:「那你如今是打算留在上海,還是要出國?」 宗瑛將孩子放進搖籃,直起身回她:「現在還不確定。」 清蕙不再問了,將洗好的碗筷遞給阿萊,叫他去擺餐桌。 阿萊擺好餐具,清蕙將煮粥的鍋端過去,看一眼書房那邊喊道:「三哥哥吃早飯了。」 書房裡傳來的回復卻是:「你們先吃,不必管我。」 清蕙便喊宗瑛一塊坐下,同時感謝她帶來的一袋米和一些速食罐頭:「阿九生病,家裡缺糧,要不是你幫忙,我肯定束手無策了。真是雪中送炭,謝謝你宗小姐。」 宗瑛便說:「不用謝我,是盛先生準備的。」 清蕙聽她這樣講,又看了眼書房,壓低聲音說:「家裡的廠子確定要遷了,三哥哥就更忙,夜裡都不回來的,也不曉得有沒有好好休息,今天下大雨,說不定能在家歇歇吧。」 宗瑛接話講了一聲「但願吧」便不再多言。 餐桌上碗筷起落,屋外大雨滂沱。 夏秋交替,闌風長雨,上海的戰事仍在繼續,只是頭頂的戰機轟鳴聲暫時歇了—— 濃雲籠罩大雨揮灑的天氣,不利於飛行。 這一日難得清淨,阿九喝了牛奶安穩入睡,清蕙和阿萊忙活家務,通往陽臺的門敞著,晨風攜著雨招惹窗簾,屋子裡滿滿的潮氣,久不使用的留聲機又唱起那首《十裡洋場》—— 「把蘇杭比天堂,蘇杭哪現在也平常,上海哪個更在天堂上……」 冷清庭院裡傳來一兩聲鳥鳴,樓下某太太高聲抱怨家人浪費煤氣,遠處飯店的窗戶裡隱隱約約還亮著燈,馬路上有汽車奔馳,飛速帶起連片積水。 空氣被雨水大力洗刷,僅剩的一點硝煙味也沒了蹤跡。 雨中一切日常,都似戰前般安逸。 清蕙洗了碗,又將鍋裡的餘粥熱了熱,盛了一碗遞給宗瑛,同時遞去的還有一個眼神。 宗瑛了然,端了碗起身送去書房。 盛清讓手頭工作尚未做完,宗瑛將粥碗擱在他手邊,他抬頭道了聲「謝謝」,又講:「你如果困便去睡一會。」 宗瑛答:「我不困。」 他便轉過頭指了書櫃旁的籐椅道:「那你隨意坐。」 宗瑛回頭看看籐椅卻不打算坐,反而走到書櫃前,想找一本書看。 書架裡幾乎全是法律專業書籍,一排排找過去,宗瑛才在角落裡看到一冊吳半農譯版的《資本論》,出版社是上海商務印書館。 她還記得數日前在盛清讓手上看到的那份請增內遷經費提案,商務印書館亦在內遷名單當中。 如果沒記錯,這家標誌著中國現代出版業開端的印書館,在戰時同樣歷經風雨,重新遷回上海時,已是一九四六年,而現在才一九三七年。 接下來數年風雨,盛清讓有沒有自己的計劃? 打字機的聲音終於告一段落,盛清讓整理手邊文件,宗瑛拿著幾年前的一期《上海律師公會報告書》翻看,其中一篇《上海律師公費暫行會則》對律師收費最高額的進行了限定,包括諮詢收費、閱卷收費、不同類型案件的出庭收費等。宗瑛看到「訴訟標的五萬以上的,一審二審為標的額的百分之三……」①時,盛清讓將文件收進公文包,屋子裡「哢嗒」一聲響——暗扣搭好了。 【① 《上海律師公費暫行會則》,《上海律師公會報告書》1928年第23期。】 盛清讓轉過頭看她,在他的目光中,宗瑛合起報告書,將其塞回書架。 她突然發覺自己對盛清讓其實瞭解甚少,他知道她的生日,知道她面對的難題,甚至知道她母親的過去……而她對他的認識,卻十分模糊。 宗瑛只曉得他的身世並不如意,家庭也不和睦,現在每天花大把時間在工廠內遷上,至於他對現在生活的態度、對未來的計劃,宗瑛一無所知。 他未主動講過,她也沒有開口探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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