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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走進浴室,地面、洗臉池都非常乾燥,沒有短時間內洗漱過的痕跡。

  通往陽臺的門敞開著,簾子被微風撩動,嚴曼專用的那截書櫃,櫃門半合。

  宗瑛快步走過去關櫃門,就在關閉的瞬間,她留意到冊子的順序被動過了——

  這不是盛清讓的做事風格,如果是他,肯定會依照原樣擺回去,那麼只可能是外婆動的。

  宗瑛抽出那本印著年份的日程本,翻到有記錄的最後一頁,再往回翻,在九月十四日那頁停留,手指輕輕撫上去,「宗瑛生日」四個字就被遮住了。

  這一天來得很快。

  上海的溫度又跌了一些,一大早烏雲漫天,天氣預報說會有陣雨。

  宗瑛替外婆辦好出院手續,帶她回公寓收拾行李。

  原本宗瑛說要替她收拾,她非不肯,講什麼:「我的行李當然要我自己來收拾,你一翻動,我也就失了秩序。」因此只能拖到出發當日,才開始整理。

  箱子裡的行李從南京回來後就沒動過,外婆一件件收疊,突然抖出來一件洗過的襯衫。

  她講:「哎呀,這是那個小夥子的襯衫吧?」蹲在地上列清單的宗瑛抬頭看一眼,認出是盛清讓那時遺落在酒店樓梯間的襯衫。

  她將它送洗後幾乎忘了這件事。

  外婆遞給她,叮囑道:「你要記得還給他呀。」

  宗瑛收了襯衫悶頭道:「知道了。」

  襯衫洗得很乾淨,甚至洗去了屬於那個時代紛飛的戰火氣,替而代之的是現代洗滌劑留下的乾淨味道。

  一點痕跡也沒有,宗瑛想。

  「他最近怎麼不露面了呀?」

  「忙。」

  「這個話一聽就是用來敷衍老人家的。」外婆深諳此道,「我可沒有糊塗,但是我管不了那麼許多了,只要你過得開心自在,怎樣都可以。」

  宗瑛心頭突然莫名地微酸。

  這時門口電鈴突然響起來,外婆講:「應該是你小舅舅,他昨天晚上到的。」

  宗瑛立即起身去開門,小舅舅站在門外:「我是不是來早了?」

  外婆講:「不早了,馬上收拾停當。」

  小舅舅抬手看一眼時間:「收拾好了一起去吃午飯?」

  外婆說:「我們早上回來的時候在路上買了菜的,一起動動手,很快就能吃了呀。」

  宗瑛也講:「我已經淘好米了。」

  小舅舅進屋捋袖洗手:「很久不做飯了,手生,一會你們不要嫌棄。」

  客廳的老座鐘不慌不忙地走著針,廚房裡升騰起油煙氣,窗戶半開著,潮濕涼爽的風吹進來,公寓裡有人講話,有人走動,有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

  有那麼一瞬間,宗瑛差點以為回到多年以前。

  然而碗筷擺上餐桌,其中一角擺著的一副空碗筷,還是將宗瑛擊回了現實。

  外婆看著那副碗筷久久無法回神,好半天才說:「今天是小曼的祭日,等會吃過飯,去給她掃個墓吧。」

  宗瑛亦斂回視線,應道:「好。」

  從公寓驅車往殯儀館墓園,這路線對宗瑛來說再熟悉不過。她的工作需要她隔三岔五跑殯儀館,幹完活出來,就能看到蔥蔥郁鬱的墓園。

  她知道嚴曼就在裡面躺著,但骨灰僅僅是一堆無機物了,再怎樣憑弔想念,它也不會再知曉。因此她總遠遠地看,沒有一次走近。

  距離上一次掃墓已經過去了很多年。天陰沉沉的,墓碑也暗沉沉的,只有墓碑相片上的嚴曼,還是那樣的年輕明麗。

  拂去墓碑上的灰塵,外婆俯身將懷裡捧著的盆栽放到碑前,問:「你還好不好?我很想你啊。」

  老人家的嗓音裡是節制的傷感,宗瑛眼眶發酸,略略仰起頭。

  遠處濃雲翻滾,雷聲悶沉,風雨欲來。

  宗瑛彎腰扶外婆起來,又想起嚴曼櫃子裡的日程本,終於開口詢問:「外婆,你看過我媽媽最後一年的記事本嗎?」

  外婆輕輕歎一口氣。

  宗瑛接著道:「在9·14之後她還安排了其他的事情,又怎麼會是自殺?」

  外婆並不吃驚,偏頭看她,日漸渾濁的眼睛裡是累積了很久的無可奈何:「那死因又是什麼?謀殺嗎?你有證據嗎?」

  宗瑛克制住情緒,依次答道:「我不知道,我不能確定,我沒有證據。」

  外婆複歎一口氣,卻又馬上握住她的手。

  就在宗瑛以為外婆不願再開口的瞬間,外婆說:「如果這件事讓你困惑,那麼就去找個明白。」

  天色更暗,豪雨將至,工作人員在一旁委婉催促「再耽誤就要落雨啦」,宗瑛反握住了外婆的手。

  從墓園出來,宗瑛送外婆和小舅舅去機場,一路風雨和擁堵,抵達時已是傍晚,天際烏黑一片。

  宗瑛停好車送他們進去,大廳裡潮潮冷冷,頭頂無數白光燈亮著,因為不良天氣,大屏上顯示數架飛機延誤,能做的就只有等。

  外婆讓她先回去,宗瑛就推託說:「雨大,上路不安全,我等陣雨停了再走。」

  她理由正當,外婆無計可施,就任由她陪著。

  機場大廳裡人來人往,有人起,有人坐,一個半鐘頭後,一對情侶坐在宗瑛身邊。

  女生低頭刷財經新聞,宗瑛一眼就瞥見標題上的「新希製藥」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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