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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可這時大姑卻突然接起電話,講:「慶霖啊,你到哪裡了?對呀對呀,我已經到醫院了,現下在宗瑛外婆這裡,外婆住院了,我過來看看。你也要過來?好,1014,26床。」

  外婆面色遽變,大姑察覺到外婆的排斥和介意,只當是自己剛剛提到了嚴曼的緣故。

  大姑想了想,臉色沉了些,語氣也放緩:「宗瑛外婆啊,當年小曼的事情……處理得的確是不夠周全,一會等慶霖來了,讓他同你道個歉。」

  外婆聽了這話,喉嚨口似哽住一樣,好半天才講出一句:「已經是了結的緣分,還是不要再提了。」

  這態度已經是強忍的和顏悅色,大姑卻道:「不不不,該道歉的還是要道歉,畢竟事情最後發展到那個地步誰也不想,要是當年小曼和慶霖沒有鬧離婚,慶霖假如再包容小曼一點,小曼大概也不會想不開,個麼說不定現在也不是這個樣子了,你講對伐?」

  外婆雙手抓起被單,皺巴巴的手背上一根根青筋凸得更厲害:「是嗎?」

  大姑並未意識到哪裡不妥:「我沒有講小曼的不對,我是講慶霖嘛。」這話乍一聽是主動攬錯,實際卻是另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撇清,且看不出其中半點真心實意。

  外婆看大姑嘴角扯出笑,頓時脊背肌肉繃直,額顳血管突突猛跳:「我講不要再提了。」她深吸一口氣,手裡被單攥得更緊:「小曼已經走了,道歉又能如何?至於阿瑛——她已經成年,她的事情她自己負責,小曼留給她的股份,她有權自己做決定,你、我,還有那些不相干的人,沒有資格指手畫腳。」

  她最後壓著聲音說:「現在請你出去。」

  大姑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怒氣震了一震,霍地站起來,斂了笑說:「宗瑛外婆,我今天是真心來看你的呀。」

  外婆氣息越發急促,床邊監護儀上的數字不斷跳動,血壓陡升,逼近報警值,這時病房門突然被推開——

  宗瑛拎著早飯疾步走進來,匆忙擱下飯盒,瞄一眼監護儀螢幕,對外婆講:「吸氣,不要急,慢慢來,呼氣。」

  宗瑛一邊留意外婆面色,一邊關注監護儀,片刻後驟松一口氣,餘光一瞥,大姑仍杵在室內,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宗瑛意識到大姑又要開口,突然快步上前拽過大姑,二話不說揪她出了病房。

  剛到走廊,還沒來得及多走幾步,大姑用力掙開她,嗓門不由得高起來:「宗瑛你幹什麼?我好心好意來看你外婆,你犯得著這個樣子伐?」

  宗瑛非常惱火她來惹外婆,此時眼眶佈滿紅血絲,聲音已經竭力控制:「好心好意血壓會升到報警值?外婆需要休息,我不想任何人去打擾她。」

  大姑見她這樣明著頂撞,氣焰更盛,高聲回駁:「我來還不是因為你?!」她眸光上上下下打量宗瑛,眼裡的怒火簡直要燒起來:「一聲不吭地拋股票,關了機誰也不睬,連你爸爸的話也當耳旁風,你眼裡還有誰?除了你外婆還有誰能管得住你?」

  宗瑛牙根咬緊,大姑突然又伸手指著她身後講:「你爸爸來了!你來同他講!」緊跟著視線越過她,對迎面走來的宗慶霖道:「慶霖你好好看看你這個女兒,越發不識管教,簡直沒大沒小!」

  宗瑛握緊拳,呼吸急促粗重,宗慶霖走過來,她不轉身,亦不喊他。

  宗慶霖問她:「你昨天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她不答。

  宗慶霖又問:「我叫你立刻停止拋售,為什麼不聽?」

  她不答。

  宗慶霖又問:「你到底在想什麼?到底想怎麼樣?」

  她不答。

  宗慶霖顯然也有了怒氣,撂話道:「你現在這個樣子,簡直同你媽媽一樣不可理喻!」

  宗瑛用力呼吸,幾乎是一字一頓地答道:「接不接電話是我的自由;減持沒有違背任何規則,也是我的自由;我想什麼,想怎麼樣,你們從不在意,這時候卻這樣問,要我怎麼答?我媽媽——不可理喻?」

  大姑一怔,但馬上脫口而出,斥道:「宗瑛!你不要太自以為是,戶口本上你還是我們家的人!」

  護士這會又過來勸架,場面一通亂糟糟。

  宗瑛突然有瞬間的目眩,耳朵深處驟然一陣轟鳴,她下意識抓住走廊的防撞扶手,這時盛秋實大步朝這邊走來。

  就在十五分鐘前,他在診室登入PACS查詢終端,模糊搜索,調出了宗瑛的檢查影像。

  他過來是為找宗瑛,卻碰上這樣一出鬧劇。

  一種病者為大的職業心理作祟,盛秋實亦忍無可忍,講:「宗瑜是病人,宗瑛就不是嗎?你們能不能體諒她一下?!她現在——」

  2

  宗瑛意識到要去阻攔時,已經遲了。

  盛秋實脫口而出:「她現在不能有太大的情緒波動,有事好好講,為什麼要這樣逼她?」他本就不是什麼暴脾氣的人,一句話氣也不喘地接著講完,白皙的臉已經逼紅,努力壓一壓,平定了呼吸又說:「何況這裡是醫院,鬧成這樣算什麼?」

  盛秋實一向溫和,大姑和他接觸這麼長時間,還沒見過他用這種語氣講話,愣了一瞬,但馬上又回道:「她有什麼毛病不能動氣的?懷孕了還是得了心臟病?」

  盛秋實情急之下差點就要講出宗瑛的病況,宗瑛卻突然伸手攔了一下,阻止他插手。

  盛秋實扭頭去看,只見宗瑛背挨著防撞護欄,臉色是從未有過的慘白,額頭冷汗潮了髮絲。

  她呼吸聲越發沉重,抬眸看向大姑,又側過頭看一眼宗慶霖,每個字都咬得吃力:「我要說的,剛才都說了。其餘的話,再講也沒有意思。」說完,她鬆開護欄,轉過身往回走。

  言語爭執不是宗瑛擅長的部分,就算贏得上風,也不過是爭得短暫一口氣,整個過程中還要將自己弄得狼狽失控,對她而言得不償失。

  嚴曼很早前就和她講過:「與能講道理的人才講道理,遇到無法講道理的,講千遍萬遍道理也徒勞。」宗瑛深以為然,因此這些年也儘量減少與那個家的接觸,非要緊事情,一概井水不犯河水,但現在對方主動進犯,令她深深察覺到了一種厭煩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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