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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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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選青還不待她說完,一彎腰,敏銳地發覺了坐在副駕上的盛清讓。她狠狠盯他一眼,直起身道:「原來不止外婆啊,難道我過會還要帶他一起上路嗎?我連他什麼來歷都不曉得。」 她講話聲音不算高,但宗瑛還是將她拉到一旁,正色拜託道:「他有點急事需要天亮前趕回上海,我希望你能帶他先回去。」 「那你和外婆呢?」 「我們等救援車來了再走。」 薛選青越發難理解了,她實在想不通宗瑛為什麼如此替一個陌生人著想。 她乜一眼右手邊的車,問:「他是你什麼人啊?至於嗎?」 宗瑛想想:「暫時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之是很重要的一個人,你不要為難他。」 宗瑛說話時,薛選青一直盯著她的臉。 從她臉上,薛選青看出了難得的懇切與無奈,她的確是真心求助,且絲毫沒有開玩笑。 薛選青猶豫片刻,雖很不情願,最後仍是回:「行吧。」她說著舔了下嘴唇,伸手問宗瑛要煙:「來給我一根。」 宗瑛遞給她一支煙,薛選青甫點燃就皺皺眉,低頭吸一口就忍不住掐了,「這什麼破煙,甜膩膩的,居然還有奶味,又不是喝牛奶!」她低頭看看,抬首問宗瑛:「你突然改抽女士煙,不會是打算慢慢戒掉吧?」 宗瑛不瞞她:「是,我在爭取戒煙。」 薛選青頓時生出一種被拋棄的孤獨感,但她說的卻是:「抽煙的確沒什麼好的,要不是現場總是味道很重,我也不想抽。戒掉吧,戒掉很好。」 話說到此,她想起宗瑛原先是不抽煙的,至少在最初認識時宗瑛碰都不碰這些。 如果宗瑛沒有認識她,或許一輩子也不會有抽煙這個壞毛病。 她對宗瑛始終存了愧疚,這愧疚不僅僅關乎抽不抽煙,它藏得更深,更不能被輕易提及,也讓她的得失心不斷加劇,以至於總是做出一些不太理智的舉動。 宗瑛見她突然沉默,也未詢問緣由,低頭看一眼時間道:「不早了,你們儘快上路,可不可以?」 薛選青斂回神,看向車那邊:「行啊,你叫他過來吧,我先去那邊等著。」 她說完即轉身返回自己的車裡,宗瑛走向另一邊,拉開車門彎腰對盛清讓說:「盛先生,出來一下。」 盛清讓立即下車,宗瑛對他說:「從這裡開到法租界,兩個小時不到,時間應該是足夠的。但我不確定救援車什麼時候能來,所以你跟選青的車先走最穩妥,可以嗎?」 雖然是徵求意見的語氣,但實際已經替盛清讓做了決定,盛清讓說:「宗小姐安排的都可以。」 他對她是十足信任,宗瑛受之有愧,但也沒說什麼,指了薛選青的車:「在那邊。」 盛清讓循她的手看去,薛選青打開大燈,示威一樣摁了兩下喇叭。 宗瑛陪盛清讓一起過去,待盛清讓坐進副駕,她突然又想起什麼:「稍微等一下。」說完立刻折返回自己車內,問外婆:「之前我買的那一袋零食呢?」 外婆一愣,將購物袋遞過去,只見宗瑛二話不說拎起袋子就跑了。外婆「哎——」了一聲,這才意識到宗瑛的零食並不是買給自己的。 宗瑛讓薛選青打開車窗,將滿滿當當的購物袋塞給副駕上的盛清讓:「有備無患。」 盛清讓抬頭,忽然又見她將手伸進來,探入購物袋內摸出兩瓶易拉罐飲料。她食指用力一鉤,啟開一個拉環,先將一罐遞給他,隨後自己又開了一罐。 她細長的一雙手握著飲料罐,大概沉默了三秒鐘,說:「如果回來,不管怎樣,知會我一聲。」言畢她突然將飲料罐往前遞了一遞,碰及他手裡的罐子,似離別乾杯。 然後,她仰頭喝了大半。她不知何時才能見到他,甚至不確定還能不能再見面,要講的一切都在飲料罐裡,在清甜的蜜桃果汁中。 盛清讓察覺到了她的擔心和在乎,他很確信自己的直覺是真的,直到手裡的金屬易拉罐都被捂出體溫,直到宗瑛喝完一整罐,他看一眼懸在黢黑夜空裡的月亮,將視線轉向她,才開口說:「今晚的月色很美,宗小姐。」 眸光相撞,宗瑛喉嚨口的肌肉頓時收緊,握著易拉罐的手差點將鋁罐捏癟。 薛選青看不下去了:「你們兩位是在談戀愛嗎?能不能痛快點,又不是生離死別。」 宗瑛別過臉,終於捏癟罐子,突然俯身湊到盛清讓耳邊,低聲叮囑:「不管想什麼辦法,六點之前從選青車裡脫身。請你多保重。」 她雖然還是擔心他的突然消失會給他人造成不必要的驚嚇,但她這兩天的種種舉動,都是對他在她生活中出現,甚至單獨接觸她親友的默許與接納。 她說話時的氣息有蜜桃汁的味道。 但她講完立刻直起身,薛選青也在同一時刻關上了玻璃窗,只有他手中罐子裡還隱隱存有同樣的氣味。 汽車駛離服務區停車場,盛清讓轉頭看,宗瑛的身影在昏黃燈光下愈來愈小,直到完全看不見,他耳根的一點點紅才逐漸消退下去。 宗瑛走回車裡,解鎖手機調出播放器,隨機播放到一首Prairie Moon①,口琴聲格外地空曠悠揚。 【① Michael Hoppé的口琴曲作品。】 陰曆二十四,圓月缺角,這一輪圓滿很快結束,將迎來新的初升。 外婆這時突然打破氣氛:「那袋子吃的你該早點給他呀,我還以為是買給我的,還一路吃了那麼多,多不好意思。」 宗瑛倏地回神,忙轉頭說:「後備廂還有一袋是給你的,方女士。」 外婆恍然:「我就講嘛,剛剛那袋裡面都是年輕人才喜歡吃的零食。」 與這裡相比,薛選青車內的氣氛卻遠沒有這樣平和,彼此劍拔弩張,頗有些狹路相逢的意思。 開了好一會兒,薛選青問:「好久不見盛先生,上次你褲腳全是血,渾身硝煙的味道,這次乾脆臉上都掛彩了,你是混道上的嗎?」 薛選青講話時餘光掠過他的臉,問得毫不客氣。 盛清讓否認:「只是暫時捲入了一些紛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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