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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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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對方言辭中捕捉到一些微妙信息,他一口一個「盛小姐」,而不稱呼她為曾祖母,未免有些奇怪。 「大概是一位樂善好施的富家小姐。」盛秋實如此描述,「當時我祖父太小,對她的印象實在有限,只曉得她姓盛,家境殷實。」 「當時?」宗瑛蹙眉問。 「我祖父和盛小姐只一起生活了幾年。」他歎口氣道,「時代動盪,幾經波折,分別也是常事。何止與盛小姐分別,我祖父與他兄長也就此別離。遺憾的是,這麼多年過去,祖父再也沒有得到過他們的消息。」 人海茫茫,各走天涯,關於盛清蕙的命運,只剩一片空白。 宗瑛腦海裡浮現出那張善良純真的臉,不禁閉了閉眼,隨手拿過桌上一隻空易拉罐,將燃了大半的煙投進去,無意識地晃了晃罐子,煙立刻就滅了。 屋中的煙味就此停滯,電視裡的新聞仍在繼續,聲音高得仿佛能蓋過一切。 宗瑛模模糊糊地聽盛秋實講:「十多年後祖父去國離家,但始終帶著和盛小姐的合影,這大概也是家裡最珍貴的兩張老照片了。」 座鐘指針不停運轉,宗瑛看著電視畫面走神,她陷入一種因果不明的迷惘中。 那個由她一手帶到這世上叫阿九的嬰兒,曾出於本能的害怕緊緊攥住過她的衣服,這是她將他帶去盛家的因,由此也似乎造就了他被盛清蕙收養的果;盛清蕙收養他的因,又造就了他隨她姓盛的果,也造就了今天的盛秋實。 但就算沒有她的參與,盛秋實,卻仍然是她早前就認識的盛秋實。 仿佛阿九與清蕙的遇見,和後來的種種分離,都早已註定,和她是否參與,毫不相干。 盛秋實講完老故事,陪她毫無目的地看完這短暫的晚間新聞。 節目結束音樂響起的瞬間,宗瑛驟然回神,轉過頭看他:「這幾天找我有什麼事?」 「宗瑜醒了。」他說,「但情況不是很好。」 「有沒有我幫得上的?」 「他不願意講什麼話,前兩天他突然說想見見你,我想或許你能和他聊一聊。」 「見我?」 「對。」 宗瑛略感意外,她同宗瑜不像別的姐弟一樣親近,兩人平時見得少,加上宗瑜性格內向,幾乎不在她面前講話,又為什麼突然要見自己? 「我明天抽空去看他。」宗瑛看一眼座鐘,對盛秋實說,「快十一點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盛秋實也發覺耽擱了太久,識趣地告辭出門。 他走到玄關,借著昏昧廊燈,低頭看見一雙德比鞋,大概42-43碼的樣子,顯然不屬於宗瑛。 此刻這間公寓裡,難道有第三個人在? 努力壓制住內心的打探欲望,盛秋實移開視線走出門,同宗瑛叮囑了一聲「好好休息」就徑直轉身往電梯走去。 宗瑛關上門,關掉電視,浴室的水聲再度響起。 之前盛清讓一聽到開門聲就關了水龍頭,他聽到有人進屋,有人和宗瑛交談,但後來便什麼都聽不清,因為宗瑛突然打開電視且反常地調高音量,細究起來,則是一種故意的掩飾——她可能不想讓他聽到後面的談話,因那些談話,或許已經關乎他身邊人的命運走向。 儘管未能聽到重要部分,盛清讓心中還是生出了一些猜測。 宗瑛之前同他提起那兩個孩子時,明顯表現出了一種愧疚和擔心,她也許在質疑自己的貿然舉動,影響到了別人原先的人生軌跡。 他洗完澡換好衣服走出浴室,宗瑛坐在沙發上抽煙。 她見他出來就滅了煙頭,一時又不知如何開口,索性什麼都不說,起身打算去洗澡。 夏夜深,宗瑛進入浴室擰開水龍頭,嘩嘩的熱水噴灑,站在花灑下,感受到的是久違水壓——這是戰時租界也沒有的。 不久,她聽到鋼琴聲,起初以為是隔壁小囡又在練琴,但她關掉水龍頭聽了半分鐘,發覺不是。 是盛清讓在彈琴。 這讓她清楚地意識到房子裡真的有第二個人的存在。 宗瑛吹幹頭髮出去時,琴聲歇了,公寓裡的燈關了大半,盛清讓剛剛上樓。 宗瑛抬頭看他,只見對方站在樓梯拐角處,同樣也看著自己。一片暗光中,只剩呼吸聲與座鐘走針聲,彼此的臉都難辨。 宗瑛沒有出聲,匆匆轉身打算回到臥室去,樓上的盛清讓卻忽然叫住她。 他心平氣和地開口:「你相信嗎?宗小姐,或許就算沒有你的介入,那兩個孩子也會以其他的方式來到盛家。以清蕙的秉性,也還是會想要收養他們。我知清蕙也只能算個孩子,她還沒有足夠的能力去照料另外兩個人,也無法獨自應對二姐的強勢,但你不必擔心太多,因為還有我在。」 還有我在,請你放心。 他的寬慰恰到好處,宗瑛在原地待了片刻,背對著他道了聲:「早點睡,盛先生。」 盛清讓在樓上回:「晚安,宗小姐。」 她關掉最後一盞燈,走進臥室,公寓陷入一片漆黑。 公寓再度亮起來,借的卻是天光。 早晨五點多,太陽露臉,市井聲「噌」的一下就都冒出頭,樓下開門聲不斷,公交車報站聲過一會兒就響一次,隔壁的小囡又開始練琴,宗瑛出來洗了個冷水臉。 洗漱完畢五點四十五分,宗瑛翻了翻玄關櫃,沒什麼收穫。 她抬眸瞄到牆上掛著的可撕日曆本,最新一張還是好些天前的日期。宗瑛算了算日子,今天是八月二十,因此她撕掉了全部過期頁,開啟新的一天。 日曆上赫然寫著「七夕節」三個字。 她這時聽到了盛清讓下樓的聲音,轉過身將廢棄日曆紙投入紙簍,抬首打了一聲招呼:「早。」 「早,宗小姐。」他應道。 宗瑛走過去,將之前的銀行卡遞給他:「這張卡你先留著吧,以防萬一。」她說著又從錢夾裡取了一張藍色卡給他:「交通儲值卡,打車也可以用,餘額不夠它會提醒你充值。」 她的大方讓盛清讓愧於接受。 見他遲遲不接,宗瑛二話不說低頭打開他的公文包,將卡塞進去,「至少能避免一些可以用錢解決的麻煩,拿著吧。」 她說完抬頭,「所以準備走了嗎?」 盛清讓答:「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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