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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二樓走廊裡突然響起孩子的哭聲,緊接著是二姐的聲音:「這種破破爛爛來歷不明的小孩為什麼要往家裡面帶?!是不是那個宗醫生早上帶來的?你們還合力瞞我?」

  「什麼叫來歷不明!」清蕙一手抱著嬰兒,一手護著身後幼童,年輕的面龐上繃起怒氣,「你這是階級歧視!」

  「盛清蕙!你今天敢把陌生人往家裡帶,明天他就有膽子偷空你的首飾盒!不信你試試!」二姐一副經慣風浪的架勢,「快點送出去!」

  小男孩被她罵得瑟瑟縮縮往後躲,忍著眼淚求饒:「我會、會走的,求你們、求你們救救我弟弟……」

  清蕙心軟得厲害,低頭一看懷裡的嬰兒,抬頭就繼續頂撞二姐:「這個小孩身體很差,送出去說不定就活不下來了!」

  二姐卻仍舊一副鐵石心腸,毫不妥協:「你一個吃家裡用家裡的千金小姐,不知人間險惡,只知存了天真當飯吃!」

  她話音剛落,底下用人喊道:「二小姐,姑爺到了!」

  二姐瞪一眼清蕙,指指她命令道:「租界福利院是白建的嗎?我限你三天之內送過去。」她講完馬上下了樓,清蕙領著孩子站在走廊裡,怒氣正盛,連宗瑛打開門她也沒有察覺。

  等她氣稍微消了消,宗瑛對她講了聲:「真的非常抱歉。」

  清蕙聞言,趕緊岔開話題:「宗小姐你趕緊看看,他現在這個狀況是不是很危險?」

  宗瑛走上前仔細檢查,清蕙就一直留意她的表情變化,但從頭到尾她都一個樣子。

  她只講:「有點虛弱。」

  清蕙皺了眉:「那要怎麼辦才好?」

  宗瑛不出聲,抬頭就看到了剛剛上樓的盛清讓。

  外面天未黑透,是傍晚,他這次來得很準時。

  宗瑛同清蕙講:「你先帶他們去休息,我一會兒來找你。」言罷又請盛清讓進屋,主動拉開了門。

  清蕙領著一大一小上樓去,宗瑛進屋坐在沙發上,請盛清讓在對面入座。

  盛清讓本是來接她回公寓的,但她卻講:「我需要在這裡留一晚。」頓了頓又講:「我保證不會出門,等你回來。」

  大哥的狀況很不穩定,今天晚上很關鍵;樓上那個嬰兒留給清蕙這樣的新手照料不太妥當,也需要關照。她儘管沒有陳明理由,盛清讓也猜到了。

  他沒有理由拒絕她的提議,良久答道:「那麼,我明天來接你。」

  宗瑛點點頭,又講:「我還需要請你做一些事。」

  「請說。」

  宗瑛伸手給他,「給我紙筆。」

  盛清讓翻出公事包裡的本子和鋼筆,旋開筆帽遞給她。

  宗瑛低頭伏在圓茶几上,唰唰唰迅速寫出清單。新生兒配方奶粉、奶瓶、兩種藥品名稱……最後又加了一套換洗衣服。

  「公寓附近那家醫院裡,有個營業到晚上十二點的商店,旁邊有個二十四小時藥店,前面的東西你都可以在那裡買到。」

  她說著摸出錢夾,本想拿一些現金給他,裡面卻只剩一些零鈔。

  她乾脆抽了一張銀行卡出來,「結帳的時候可以用。」

  盛清讓見過她在浦江飯店刷卡,他講:「我知道。」

  「那麼密碼你應該也知道。」宗瑛將卡推過去。

  「為什麼會是那串數字?」

  「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宗瑛及時關閉了觸發記憶的開關,抬頭問:「我不在的這幾天,那邊有什麼麻煩嗎?」

  「我在公寓裡遇見了薛小姐。」

  宗瑛斂眸,但並不驚奇:「她是不是留了我的鑰匙?」

  「是的。」

  「你吃她給的東西了嗎?」

  「喝了一杯水。」

  宗瑛蹙眉:「她是不是把杯子帶走了?」

  「嗯?」盛清讓驟然想起薛選青臨走時拿走的一隻紙袋,「這個有什麼問題嗎?」

  他不知指紋收集,不懂DNA檢測,沒有防備心很正常。

  宗瑛半天沒出聲,最後說:「沒什麼,不重要。」

  宗瑛說完,打算起身去看看大哥的情況,這時盛清讓卻說:「還有一件事。」

  她重新坐回沙發上,「你講。」

  「有一位元章姓律師打來電話,說要將原定於週三的會面改到週六,希望你給他答覆。」

  宗瑛目光驟冷,擱在沙發扶手上的手突然收回,過了會兒問道:「他還同你講了什麼?」

  盛清讓猶豫再三還是據實道:「他講,你可能需要立一份遺囑。」

  2

  盛清讓眼裡的宗瑛,簡單,又迷點重重。她行動力超群,作風直接,鮮少算計,為人有一種近乎單純的執著,但他對她的生活並不瞭解,哪怕他已經近距離觀察過她諸多私人物品。

  他知道她所修專業,對她的興趣略曉一二,卻不明白相框裡那個少女為什麼在某個時間點之後拍照再無笑容,更不能理解她在這種年紀立遺囑的緣由。

  大概是他目光中藏了太多探究,宗瑛抬頭看他一會兒,回答了他沒能說出口的疑問——

  為什麼要立遺囑?

  她講:「有備無患。」

  語氣平和,卻有無法動搖的堅定。由此看來,她並不是個莽撞的粗人,她有自己的思慮和主見,考量得甚至相當周到。

  宗瑛講完打開手機,屏上顯示僅百分之十五的電量,無任何信號,時間是八月十六日十九點整。

  「還有三小時,請儘快回公寓吧,這樣穩妥些。」她說著關掉手機電源,又接著叮囑,「公寓的鎖換過了,我在玄關櫃裡留了一把備用鑰匙,你可以取用。」

  她似乎已經十分坦然地接受了盛清讓帶來的「麻煩」,並且在自覺適應這超出常理的生活。

  盛清讓見她從壓爛的煙盒裡抽出最後一支Black Devil,包裹著煙絲的黑金卷紙被壓得皺巴巴,她雙手輕捏著一頭一尾,緩慢撚動,卻一直沒有點燃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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