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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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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影界面顯示的正是宗瑜的顱腦檢查影像,3×4的12幅排列格式,她一幅幅審閱下來,基本可以確認宗瑜的腦部傷情況—— 很幸運,沒有什麼大礙。 外面雨聲漸小,宗瑛閉上眼,主動屏蔽了室內的交談聲,竟能清晰聽到石英鐘嘀嗒嘀嗒走動的動靜。 心率被走針聲越催越快,彎曲的脊柱令人呼吸不暢,讓她回憶起昨天早上被推入檢查儀器的瞬間,有密閉的窒息感。 她突然難受地歎出一口氣,隨即睜開眼,握著鼠標的手鬼使神差地重新點開了查詢界面。 盛秋實突然偏頭看過來,問她在點什麼。 宗瑛輸入病歷號精確篩選,順利調出屬於她自己的磁共振檢查影像。 她答:「掃雷。」 屏光半明半昧,未經標記與增強的原始影像中藏著「判詞」。 經驗豐富的臨床醫生,可就此做出診斷。 十分鐘後,在屏幕上努力捕捉信息的目光逐漸暗淡,前屈的脖頸也緩緩後收,宗瑛雙肩垂塌,呼吸有一瞬的窒悶和消沉,最終重新靠回椅子裡,交握起雙手。 這個夏夜的診室中,竟從腳底攀上來一種幽幽的冷。 周遭好像一下子都安靜了,連走針聲也聽不見,但霎時卻又有喧嘩破門而入。 宗瑛抬頭,只見有三個人沖進來,煞有介事地舉著錄音筆、相機叫囂著要採訪當事人。大姑及宗瑜媽媽都有些措手不及,盛秋實霍地起身,大聲請對方出去:「這裡是診室,不接受採訪。」 拿錄音筆的那位連家門也不報,徑直奔向宗瑜媽媽開門見山:「請問你是死者家屬嗎?」 「死什麼死!你講哪個死了?」 大姑伸手猛地一推,對方仍不改目標,只盯住宗瑜媽媽,繼續逼問:「請問你是死者邢學義的妹妹嗎?邢學義為什麼會在淩晨帶外甥出門?你對此事知情嗎?」 裝滿疑問的探針凶戾地紮出去,是一種粗暴的入侵。 大姑怒火中燒,一把拿起茶几上的紙杯就潑向對方:「都出去!」 電子相機按動快門的聲音響起來,盛秋實上前阻攔,卻仍有眼尖的發現了坐在電腦桌後面的宗瑛。 淺藍色制服襯衫格外惹眼,那人將鏡頭直接對準宗瑛,旁邊的人立即沖過來發問:「請問你是負責本案的警官嗎?」 就在對方按快門的瞬間,宗瑛偏過頭,抓起桌上的處方本擋了側臉。 她皺著眉拒絕回答,哢嚓哢嚓的快門聲卻不斷,隨之而來的各種質問,宗瑛一句也沒有聽清楚。 內心此刻迫切企望無人叨擾的清淨,偏偏要被架上喧鬧審問台,每一秒都煎熬。 保安姍姍來遲,重新恢復安靜的診室裡,卻添了幾分狼藉與沮喪。 從剛才對方咄咄逼人的架勢中,宗瑛意識到這似乎不僅僅是一樁性質簡單的交通事故,或許牽扯了更多事情,但她現在沒有精力去關心。 時間指向淩晨三點五十六分,雨歇了,夜黑黢黢,每個人臉上都掛著過勞的麻木,各自癱坐著一言不發。 宗瑛回過神,強打起精神握住鼠標,選中她自己的那條調閱記錄,刪除。 她起身,將椅子推進去,同盛秋實說:「雨停了,我先走一步,有事再聯繫。」 盛秋實本要送送她,她走到門口卻講:「這個點病房裡隨時會有急事,你留在這裡比較妥。」語畢,習慣性地用身體頂開門,悄無聲息地走了。 夜色瀟瀟,地上濕漉漉的。 出了醫院門左拐,是宗瑛回家的路。淩晨四點多,街邊店鋪幾乎都落了門鎖,只有馬路斜對面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亮著暖白光,像一隻透明的儲糧匣子。 汽車駛過,帶起嘩啦一陣水聲,又迅速消逝。 宗瑛快步通過人行道,推開便利店的門,鈴聲響起來。 「歡迎光臨。」 兼職夜班的學生機械地招呼她。 宗瑛從貨架上拿了一桶面,打開冷櫃取了一瓶水,打算結算時,又轉身多拿了一桶面。 「十三塊四。」兼職生言簡意賅。 宗瑛一摸口袋,想起未帶錢夾,於是只能用手機支付,屏幕顯示還剩百分之一的電量,同人一樣,它也快撐不住了。 接了開水泡面,宗瑛在挨窗的綠色長桌旁坐下,冷氣拼命往下吹。 她擰開瓶裝飲料,一口氣飲下去大半,空蕩蕩的胃宛若一隻瑟瑟發抖的水袋。 無人進店,兼職生就忙著報廢煮爛的關東煮,一個說:「這個魔芋絲已經爛得不像話了,這個丸子也要丟掉。」另一個在旁邊填報廢單,忙完了兩個人又爭相把洗鍋換湯的工作推給對方。 宗瑛在小小的爭執聲中揭開錫紙蓋,泡面濃烈的味道迫不及待地溢出來。 麵湯滾燙,辣椒油滿滿浮了一層,宗瑛吃得額頭冒汗,看似爽快,胃卻開始抗拒,但她堅持吃完了整整兩桶面。 其間薛選青打來一次電話,手機屏亮起,用百分之一的電量頑強撐了二十秒,最終一片漆黑,似一顆星球的熄滅。 飽足的身體好像真的無憂無慮,所有苦惱與瑣碎都被擋在玻璃門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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