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夜旅人 | 上頁 下頁


  他說話時一張臉陷在陰影中,白襯衫黑長褲,膝蓋上搭了一隻公事包,腳邊放了一把傘——黑色折疊傘。

  雖然天悶得很,但並沒有下雨。

  而他的傘是濕的,腳墊上聚了一攤水。

  宗瑛斂回視線,接過手帕,乾癟地道了一聲謝。

  「不必客氣。」他說。

  宗瑛壓緊了手帕止血。

  司機打開電臺,恰好是深夜新聞時政談話節目,時有聽眾互動。宗瑛幼年時這節目就已開播,那會兒她外婆總講,大半夜竟有這麼多人睡不著。

  夜裡還匆匆碌碌的人,有常人看不到的故事。

  今夜車子與紅燈絕緣,一路未停駛入醫院。

  車子停穩後,宗瑛騰出手來掏口袋,竟未尋到錢夾。

  「不趕時間先生」善解人意地開口:「既是順路,就當作我們一起叫的車,不必另外再出。你有急事,快去吧。」

  司機原本還想撈外快,眼看要泡湯,心有不甘地講:「你們不認識的呀,怎麼能講是一起叫的車呢!」

  「已經認識了。」他說著伸手做請的姿勢,儼然一副老派紳士送人走的模樣。

  宗瑛手裡還握著血跡斑駁的手帕,臨關門了再次道謝,卻得對方一句——

  「不必謝,我們會再見面的。」

  他穩穩坐著,昏燈映照的臉上是體面微笑。宗瑛還想再仔細辨那張臉,對方卻已經關上了車門。

  車子掉轉方向,重新駛出了醫院北門。

  宗瑛在原地站了三秒,迅速轉身踏上臺階,匆匆步入大樓。

  這是她二十四小時內第二次來醫院。第一次是昨日早晨,她避開盛秋實的門診,做了顱腦核磁共振檢查,但未取到報告。

  第二次是現在,有人需用血,而她恰好是那個供血者——分明是異母姐弟,卻離奇共有同樣罕見的血型。

  進電梯,上七樓。走廊裡的電子掛鐘顯示「02:19:37」,紅彤彤一串數字,每次閃動仿佛都生死攸關。

  按說是十萬緊急的事,可她因為疲勞而過速的心跳很難再體會多一層的急慌。

  她拿出手機正要打電話給盛秋實,對方卻已經迎面快步走來。

  宗瑛將受傷的右手藏進褲袋。

  盛秋實一把抓過她,二話不說帶她去病房。重症監護,因此宗瑛只在外面看了一眼就去隔壁采血。

  宗瑛沒有問緣由,站在一旁幫忙填表的盛秋實便主動同她說明:「宗瑜舅舅帶他回家的時候出了車禍,他送來醫院搶救,他舅舅運氣不好,當場死亡。醫院已經通知宗瑜媽媽了,應該也快到了。」

  他講話期間,實習護士將宗瑛的淺藍色襯衫袖卷到上臂,系緊紮帶,用涼涼的碘伏和酒精在肘窩抹了一大塊。

  實習護士對著白光辨別細得過分的血管,微微蹙眉。

  外面走廊裡傳來雜遝的腳步聲。

  隔著一扇門,宗瑛聽到她大姑的聲音。高嗓門,語氣急迫,無非是質問事故又佐些抱怨,想要進去探望卻被護士阻攔,如此就更添怨急,以至於講個不停。

  深夜裡情緒似遊樂場中坐過山車,起伏不定,更易極端。

  大姑是十足激動,宗瑛是反常的平靜。

  外面大姑開口抱怨——

  「宗瑛怎麼還沒來?聽說親屬血抽了也勿能直接用,又要檢查製備還要輻照,個麼都需要時間的,耽誤了怎麼辦?!快打電話催催。」

  「這位家屬懂得蠻多的,還曉得製備輻照,聽起來老有經驗的樣子。」另一名護士從盛秋實手裡收了表格,順嘴一評。

  盛秋實沒接話。

  外面又講:「要是宗瑛還在醫院上班,也就勿要這樣等了呀!」

  大姑突然將急怨全撒到宗瑛身上:「放著醫生不做,弄到現下這個地步倒好了伐?慶霖整日裡只顧公司,也勿盯她!她現下跟她姆媽一樣陰陽怪氣,天天同死人打交道,一身怪味道,哪個要同她談朋友?這樣晦氣,當心將來嫁不出去!」

  實習護士這時終於有了頭緒,16號針頭刺破皮膚,沒入靜脈,透明導管有了顏色,三聯血袋在晃動中逐漸充盈。

  宗瑛合上眼。

  沒有椅背可挨,就只能緊靠著牆面,獲得一點支撐。

  盛秋實推門出去,同時又關上門,與外面的大姑及宗瑜媽媽打招呼,之後無非是帶她們去樓下診室等待,免得在這裡吵到別人。

  外面走廊重獲安靜,室內似有血氣流淌。

  采液控制器的數位穩步上跳,實習護士取過創可貼在手臂入針處貼好,宗瑛這時說:「再給我兩個。」

  實習護士這才注意到她右手傷口,於是趕緊拔了針頭纏好繃帶,將餘下的一聯創可貼都給了她。

  宗瑛迅速貼好,拉下袖子起身就走。

  護士反應過來要將糖水給她,可她已經帶上門走了。

  進電梯,下行至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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