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猶記驚鴻照影 | 上頁 下頁
一二〇


  正是這樣的神情,卸下了我對她的戒心,就算是如今,我也依然拿不准,她是刻意想要陷害我,還是這一切只是巧合,她貴為皇妃,又何須與我為難,更加沒有,謀害三殿下骨肉的理由。

  我記得懿陽公主意味深長的笑容,出了慶陽宮,她以只有我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語氣輕笑:「吟吟不是說過,你姑姑世代經營香料麼,如果方才那個不知名的嬪妃,能得到你姑姑親自配製的香,就不會那麼快便讓人察出,裡面藏了麝香吧?」

  如若不是,她真的有了身孕,是這樣的。

  可是,事實與期望之間,永遠橫著天塹鴻溝,她懷孕了,她察覺了,而孩子,並沒有掉。

  我咬著牙,力圖讓自己的聲音不若內心一樣蒼白無力。

  「三殿下絕不會放任吟吟不管的。」我說。

  她只是居高臨下的微笑,聲音也越發的輕柔:「三殿下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想必你也清楚,他斷不會為了兒女私情而耽誤正途,你以為,他會為了你一個小小的內閣侍讀之女,而得罪我整個慕容家嗎?」

  我清楚嗎?我不知道。

  在他為我尋遍天下奇花異草送入韶儀館的時候,在他帶我賞花遊湖踏春赴宴的時候,那樣極盡的溫存體貼,還有世人豔羨嫉妒的眼光,我以為,他是愛我的。

  可是,可是,更多的時候,我一遍一遍的問自己,我瞭解他嗎?真的瞭解嗎?

  答案,從來都不是肯定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走出歸墨閣,回到韶儀館的。

  有些失神的往青花白釉的熏香爐中不斷添著香屑,唬得紅茵一把按住了我的手:「小姐,這香還是少用一些的好,夫人交代過,這香一次只能用一點點,上一回,你都快要認不出我了,可把紅茵嚇壞了……」

  我略微回神,眸光中卻漸現執拗與決絕,將手中滿滿的一把「海棠春睡」扔入香爐當中,我看著嫋嫋的香煙一字一句的開口吩咐道:「你去王府正門侯著,三殿下一從宮中回來,你就立刻請他過來,你告訴他,不知道三王妃對我說了些什麼,昨夜從歸墨閣回來以後我很不好,你很害怕,請三殿下快過來看看。」

  紅茵怔了一下,點頭去了,我起身,在另一個彩釉的香爐裡扔了一把「舒合安息香」。

  「海棠春睡」,是父母親請姑姑特意調配給我的香料,味道只是清淡,在「舒合安息香」的馥鬱掩飾下,幾不欲讓人察覺。

  我已經記不清當母親將這香料交到我手中,低低告訴我它的功用時,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了,母親說,就連皇上用的只怕也沒這個厲害,它會讓三殿下對你更死心塌地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一句話,我留下了它。

  第一次在他面前點燃這香的時候,我緊張到無以復加,可是,我沒有辦法。

  其實,他對我是極好的,就從世人豔羨的眼光當中,我也能感受得到。

  只是,我卻控制不了自己心底,一直蔓延著的隱約不安。

  「我三哥哥還沒有碰你?」懿陽公主不止一次的這樣狀似不經意的笑問:「他那樣風流的性子,也算難得了,看來他倒是真的疼惜你……只是吟吟,男人都是一樣的,骨子裡其實都是喜歡蕩婦的,所以你看那桑慕卿多得意,你太矜持了只怕會便宜了旁人……再說了,父皇的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三個月過後萬一又生個什麼變故可怎麼辦……不過若是你懷了我三哥哥的孩子,那就沒什麼可操心的了,你看看人家慕容灩,表面上多冰清玉潔的,人家可本事著呢,吟吟,你得多學學!」

  她說這話的時候,我只垂眸做嬌羞狀,其實,我又何須她來提點,她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想過,她沒說的,我也想過。

  我從小就懂得利用自己的美貌,也從小就學著應對各種各樣的男人,矜持,我早就拋棄了,在他面前,我連自尊都可以不要。

  明示暗示,我都試過,他卻只是微笑,吟吟,我不願意委屈你,我會等到我們洞房花燭的那一天。

  男人們的欲望與醜陋本性,我自小便見過太多,特別是對我這樣沒有絲毫背景的陪笑女子,即便表面上表現得再尊重,心底,也總是輕賤和盼著能占到便宜的。

  所以第一次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那樣感動,那個時候我真的覺得,就算是立刻死了,我也沒什麼可遺憾的了。

  可是隨著時間一天天的推移,我心底的不安越來越大,我聽過太多關於他的風雅事蹟,我也知道他再也不去忘憂館了,那麼,這段時間以來,與他肌膚相親的女子,難道一直都只有她?

  然而,我是不能開口問他的,而我,其實也並沒有這樣的機會的。

  他帶我外出遊玩赴宴時,總是跟著無數豔羨的眼光,我無可避免的有些飄飄然,而他又是那樣的溫存體貼,當著人前,這樣的話,我怎麼問得出口?

  可是私下裡,他貴為皇子,總是很忙,沒有多少時間留在府中,而韶儀館雖然精貴華美,卻與他住的傾天居相距甚遠,很多時候,一連幾天,別說是見面,我就連他的消息也聽不到。

  然而,上好的綾羅綢緞,世間少有的瓷器首飾,還有他大費周折收羅來的奇花異草,總是源源不斷的送入韶儀館內,每每這時,紅茵都會說,小姐,你看看,殿下可真是疼你,就沒聽往歸墨閣送了些什麼。

  我點點頭,仿佛安心一些,然而下一刻,卻又不受控制的想到,他雖然沒有往歸墨閣送什麼,卻曾留宿在了歸墨閣,相比之下,我寧願韶儀館裡什麼也沒有,只要有他,就足夠了。

  嫉妒如同毒蛇一樣每日每夜狠狠啃噬著我的心,或許就是從那時起,我打定了主意,讓姑姑將麝香混入「舒合安息香」當中。

  也是從那時起,我第一次在他面前,點燃了「海棠春睡」。

  他看著我的臉眼神漸漸變得飄忽。

  在這之前,我已經獨自用這「海棠春睡」有一段時間了,我讓自己慢慢的習慣它的香味與藥力,所以此刻,我仍是清醒的。

  咬著牙褪去自己身上的粉色外裙,我如同菟絲花一般整個人依附到了他的身上,嬌美的手臂纏綿的勾住他的脖頸:「殿下,讓吟吟服侍你……」

  他的眸中驟現清明,幾乎是有些失控的一把推開了我,可是香煙嫋嫋,那絲清明在觸及我的面容時,似乎又漸漸的消散。

  我的心一橫,正要再次糾纏上去的時候,他卻忽然自懷中取出了一把匕首,「噌」的一聲,那鑲著寶石的刀鞘落地,寒光閃處,他竟然毫不遲疑的將匕首刺進了自己的腿中。

  其實並不太深,他一直是那麼會把握分寸的人。

  可是這流血的痛已經足夠讓他清醒。

  在我的失聲尖叫中,他溫柔的拾起地上的衣服替我披上,話語裡盡是歉疚:「吟吟,是我唐突了,我也不知道今天為什麼會這樣……以後再不會了,我保證,你不要怕。」

  明明事實不是這樣,可是,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怔怔的看著他喚紅茵進來服侍我,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他甚至沒有留下料理腳上的傷。

  有了第一次,自然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我慢慢的加大了劑量,可是,他卻再也沒有過意亂情迷,他只是雅貴的微笑著和我說話,不一會便離開了。

  如若不是有一次,我因為放了過多的「海棠春睡」而讓自己意識不清出現了幻覺,我甚至會懷疑這香是假的。

  「小姐,三殿下說,他回傾天居換下朝服後便趕過來。」紅茵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慢慢暗了下來。

  我的唇邊,忽而就不受控制的勾起一抹微涼的弧度,我已經讓紅茵說了那樣的話,可是,他卻說,他要先換朝服。

  回的是傾天居,還是歸墨閣?

  再怎樣的說服我自己,我也沒有辦法忘記,就在昨天,疏影跌跌撞撞哭著跑過花園的時候,他向來雅貴慵懶的面容,微微一變。

  他並沒有喚人,幾乎是立刻就從軟椅上起身攔住了她,問,出了什麼事。

  疏影哭著開口:「小姐流血了……她那麼疼……她要我去請大夫……她說一定要快……」

  他的臉色陡然巨變,不等疏影的話說完,他已經大步往歸墨閣奔去,只剩下那句沉毅當中掩不住惶急的話語,還久久的在我耳邊回蕩:「秦安,快去請淳逾意!」

  周圍的人漸漸散了,我的手臂,依舊僵硬的微微揚在風中,那無人欣賞的最後一個動作。

  「小姐……」紅茵有些怯怯的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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