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猶記驚鴻照影 | 上頁 下頁
六九


  不期然的,我想起了幾個月前,正是那一曲驚鴻琴音,他留宿在了歸墨閣中。

  心底突然就有了淺淺的尖銳疼痛,不受控制的蔓延,再怎樣的淡然,再怎樣的看得開,再怎樣的說服我自己,可終究是,沒有辦法不去想,不去在意。

  我的驕傲與灑脫,在這一刻,似乎全都低到了塵埃裡面,這一路上自己不斷告訴自己的,關於信任,關於他不過是在做戲的那些念頭,到了如今,統統變成了再可笑不過的自欺欺人。

  一舞照影,本已勾動了他的情思,現如今再加上了那相似的,所以他眉目之間的柔和才那樣真實,所以,他的視線總是不受控制的落在她身上,帶著幾許悠遠的溫柔。

  我想起了那花園內的那張畫像,他移了開來,沒有給杜如吟看到,卻恰恰落入了我的眼中。

  不過是寥寥數筆的勾勒,畫中人卻宛若眼前。

  清眸顧盼,柳眉如煙。

  畫的,是杜如吟,卻又分明不是。

  知道現在,我才知道,畫中人是誰。

  那本在他心底,不在眼前。

  她用她的性命,賭他一世不能相忘,即便只是六七分的相似,已經夠了。

  我垂下羽睫,藏住此刻眸中的如水哀涼,卻沒有辦法藏住心中,那深重到幾乎讓我再不堪負荷的無力感。

  「不是說二姐回來了嗎?現在在哪裡?」遠遠的,便聽見了瀲明朗快意的聲音響起,一路向著暖閣的方向行來:「二姐,二姐……」

  我連忙收拾起自己的心情,隨母親一道起身迎了出去。

  「瞧瞧這一頭大汗,你又是打馬回來的是不是?」母親見他一路快步行來,連忙從碧芷手中接過絹子去給他拭汗,一面埋怨到:「這麼大的人了,又封了上將軍即刻便要離家戊邊,還壓不住性子跟個急驚風似的,等到了軍營裡,對著一眾下屬,你也這樣嗎?」

  瀲不在意的笑著拿過母親手裡的絹子自個兒胡亂的抹了把臉,然後遞了回來,一面看著我笑道:「這可不怨我,誰讓二姐沒個准信,這麼早就回來了。」

  看著他明朗乾淨的笑容,我心底的那些沉鬱似乎也跟著散去了一些,我能感覺到母親仍是目帶隱約的擔憂看著我,不願意他們擔心,也不願意放任自己一味的自憐自艾下去,於是我強自壓下心底的糾結,微微笑道:「這倒是怪起我來了。」

  他挑眉一笑:「你自己說是不是,要提早回來也不先說一聲,害我一點防備也沒有跑了出去,現在又一路催馬回來,折騰得夠嗆。」

  「那我先回去等時辰到了再過來好不好?」我微微笑著作勢要走。

  他也明知我不過是在說笑,卻仍是急急忙忙的伸手一攔:「哎,哪有你這樣的人,開個玩笑都不讓的。」

  我看著他面上的神情,不由得一笑,他也笑了起來,面容明朗乾淨得讓人不捨得移開眼。

  他突然笑著拉過我的手腕:「走,我帶你騎馬去。」

  我笑著想要睜開:「你發什麼瘋?」

  「怎麼是發瘋,我都多久沒跟你一起騎馬了,又有多久沒和著你的秦箏舞劍了,我這一走,就更沒機會了,快先讓青衍給你找套男裝換上,免得被人認出又有麻煩。」

  他竟然像是真做此打算一樣,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母親已經急忙開口攔道:「瀲兒,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還是這樣不知道輕重的,你們一個是上將軍,一個是當朝王妃,這樣一起跑出去騎馬,要是被人認出來了,成何體統?」

  「認出來了又怎麼樣?她首先是我姐姐,才是三王妃的,誰規定她嫁了人了我們就不可以一起騎馬了?至於上將軍這個虛名,我更是不在乎,管這些體統做什麼?」他滿不在意的說著,一面拉了我的手就往外走。

  「瀲兒!」母親慌忙上前攔住他的去路:「你不要胡鬧,你不在乎,可你姐姐不行,你一走南疆當然什麼不用管了,可是清兒還要繼續留在上京這塊是非之地,她怎麼辦?你知道那些流言蜚語有多能中傷人嗎?你要真的為你姐姐著想就快別這樣胡鬧了!」

  他興致正來,脾氣一扭起來又跟個小魔王似的,本來是說什麼都不會聽的。

  我正尋思著該怎麼辦,卻不想他聽了母親的話慢慢頓住了腳步,回頭來對著我有些無奈的笑了笑,然後鬆開拉著我的手,仰頭看著天空道:「二姐,我走了,家裡有父親守著,不會出什麼事情,其實我最擔心的反倒是你。」

  我心底溫暖而感動,尚未開口,已經聽到母親松了一口氣的聲音含笑響起:「聽聽這孩子說得是什麼話,你二姐貴為王妃,又比你懂事,有什麼好值得你擔心,你顧好你自己別惹出什麼事情來我就謝天謝地了。」

  瀲像是突然意識到還有人在我們旁邊一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隨即轉了話題:「三姐呢?什麼時候過來?」

  母親面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自然:「你三姐懷著身孕,身子不舒服,就不過來了。」

  瀲點點頭,倒並不怎麼在意,只是眉目之間仍然帶著一絲不甘遺憾,我知道他仍為了不能帶我出去騎馬的事情介懷。

  於是笑了笑,轉身對碧芷說:「我的秦箏帶去了三王府,家裡應該還有其他的吧?」

  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而碧芷也極為伶俐,立時笑道:「自然是有的,碧芷就去替小姐和瀲少爺取來。」

  秦箏不一會便取來了,雖然不是自己慣用的,但慢慢調弦,不一會兒,也就順了。

  瀲在庭院中站定,手握「湛盧」向我笑道:「還是《戰颱風》嗎?」

  我搖頭微笑:「前幾天閑著沒事的時候,我新作了一曲,比之《戰颱風》更加能和你的風翔劍勢,不如現在試試。」

  他挑眉一笑,並不多問一個字,只是瀟灑的一舒臂,「湛盧」劍芒耀目,倏然出鞘。

  而同一時間,我彈指撥弦,一個一個的音符,便如行雲流水一般,和著他的劍勢,傾泄而出。

  「九重天,意遲遲,手寄七弦桐,揮劍倚天高。四海平,六合收,獨醉笑沙場,杯酒長空……」

  待到我指尖最後一個音符響絕,他的一套鳳翔劍勢恰好舞盡,劍意暗合琴心,每一個招式都如同演練過千百回一樣,天衣無縫。

  回劍收琴,彼此相視一笑,他眉目間的神色暢快淋漓,就連青衍都在一旁感慨道:「少爺好久沒有舞劍舞得這般盡興了,只是清小姐,這曲子真的是新作嗎?青衍怎麼看都不象啊?」

  瀲暢快笑著順手拿起劍鞘敲了他的頭:「你懂什麼?你家少爺我今天都還是第一次聽,你可算是有耳福了,等我們去了南疆,上哪找這麼合心合意的曲子去啊?」

  青衍本是苦著臉摸著方才被瀲打過的地方,聽到最後一句,笑著搶話道:「這還不容易,讓清小姐每做了新曲便寫成書信,讓人送來不就成了?」

  瀲橫了他一眼:「你來彈箏嗎?」

  「啊?」青衍傻了眼,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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