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猶記驚鴻照影 | 上頁 下頁
四八


  只可惜局勢突變,南承曜貴為皇子,朝中之事尚應接不暇,根本無暇如從前年少時那般仗劍江湖,那柄「轉魄」,雖從不離身,但卻如「沉水龍雀」一般,鮮有出鞘之機。

  可是如今,「轉魄」劍出,而「沉水龍雀」的鋒芒,亦是冷映雪色。

  我不懂劍,只能看到他們最初的那一招。

  枯林雪地裡,「轉魄」破空而來,帶著嫵媚的風情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慵懶的倦,可這慵倦之下,卻暗藏著致命的淩厲,持劍之人,白衣勝雪、風姿驚世。

  漫天飛雪中,「沉水龍雀」橫空出世,如同穿越千年的流星,那樣美麗而溫柔的一劍,瞬時驚起些許清風,帶出一片淡墨之影,而那人亦是清絕遺世,緩帶青衫驚鴻若。

  後來的比試,我便全然看不到了,他們的動作太快,劍光太過炫目,我只能隱約辨出一青一白兩道人影,蛟若驚龍,迅疾如風。

  身旁的瀲和漓陌,全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遠處比試的那兩人,屏息凝神,生怕錯過一毫、驚動一分。

  瀲的眉目間是顯而易見的癡迷神往,而漓陌面上,則隱現擔憂。

  疾風驟起,再停,我定睛看去,他們已經分開站定,漓陌早已忍不住,立刻奔了過去,我和瀲也快步上前。

  走得近了,但見白衣青衫,皆安然如初,就連氣息都尚算平穩。我的心略微定了定,至於誰勝誰負,我無法判斷,且也並不關心,只要他們無恙,便已足夠。

  漓陌眼帶關切,卻只是靜靜地立在蘇修緬身後,無聲地凝視他的背影。

  我略微頓了頓,然後暗自做了個深呼吸,勉力調整了一下自己複雜而不穩的心緒,垂下羽睫,一步一步,緩緩走到南承曜身邊。我看見他唇邊原本漫不經心的笑意幾不可察地在加深,而對面的蘇修緬,則眉目間清絕如常,表情,也是極淡。

  南承曜微笑開口,「蘇兄潛心武藝,非在下這些世俗中人可比,若是繼續比下去,」轉魄「必然擋不住」沉水龍雀「之鋒。」

  蘇修緬的表情依舊很淡,聲音亦是波瀾不驚,「三殿下能接下蘇某三十招,已經夠了,就此別過罷。」

  我的心倏然一驚,不受控制地抬眼看去,卻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又能說些什麼。恍如隔世的一見,卻這麼快,就要分離,還是說,此生能再見,我本該知足?雖是這樣想著,卻抑制不住心內的紛亂疼痛,整個人怔怔地,一動也不能動。

  恰此時,一雙修長有力的手臂擁住了我,穩穩地將我擁入懷中,我依舊有些茫然地抬眼看去,他並沒有看我,優美的弧形唇角略略揚起,似是要說什麼。然而,瀲的聲音卻以更快的速度響起——

  「蘇先生,在下慕容瀲,一直仰慕先生劍法,雖然自覺人微技拙,但可否請先生賜教一二?」

  蘇修緬看了一眼他握「湛盧」的手勢,再轉眸直視他的眼睛,「慕容公子過謙了,以你的資質修為,若勤加修煉,五年之後,有緣再見的話,蘇某定當與公子一較高下。」

  他的話語極淡,卻叫人無法再多說些什麼,瀲雖遺憾,卻仍是慢慢收回了握著「湛盧」的手。片刻之後,重又瀟灑地一揚眉,朗聲笑道:「既有蘇先生此言,慕容瀲定當不負所望,五年之後,再親自到邪醫谷向先生討教!」

  蘇修緬微一頷首,沒有多說什麼,亦沒有往我的方向看上一眼,轉身便欲離開。

  「蘇兄,請留步。」竟是南承曜出聲喚住了他,「在下聽聞邪醫穀救人,必要滿足穀主提出的一個條件以作回報,蘇兄此次救下內子,不知道開出的條件是什麼,在下必當盡力而為。」

  蘇修緬頓住腳步,轉眸道:「三殿下的意思是,由你來完成蘇某的要求?」

  南承曜淡淡一笑,「自然,對於蘇兄若提出的任何要求,在下必當全力而為。」

  蘇修緬緩緩轉眸向我,雖是對著南承曜開口,視線,卻一直清寂靜然地落在我身上,隔著風雪,他的聲音聽來有些飄忽——

  「只可惜,她欠我的,這一世是還不了了,等來生吧。」

  第二十四回 天下兩難事

  由於大雪封路,班師大軍幾經繞道,再加上南承曜顧及我的身體,故腳程放得很慢,他經常是與我同裹狐裘騎在馬上,漫看風景,指點斜陽,像是在遊歷山河一般。因此,待我們返回上京的時候,已是融融草綠,春意漸臨。

  經過了鄴城那一役,我與瀲遠赴漠北的消息已不可能再瞞得住,我不知道南承曜做了怎樣的安排打點,又給了聖上和世人怎樣的說辭,反正,我們回朝那一日,上京城內萬人空巷,家家戶戶都湧到城門外夾道相迎,飽含著景仰愛戴之情的聲聲歡呼中,竟然還有不少是給三王妃的,我不覺有些訝異。

  而馬車裡一同坐著的疏影,卻是興奮難耐,「小姐你看,那麼多的人,都是擁戴你和三殿下的呢!」

  我順著她掀起的車簾看了出去,一眼便尋到了最前方「盜驪輕驄」上那個英挺的身影,白羽鎧甲,風姿驚世。

  耳邊俱是民眾歌頌歡呼的聲音,而三軍口號亦是整齊如一,氣吞霄漢。一時之間,我的視線竟然有些膠著,連自己都沒有發覺。

  疏影慢慢放下車簾,卻不意撞見我下意識偏頭去尋的動作,忍不住掩嘴笑著,將放了一半的車簾拉高,「不放不放,讓小姐可以好好看殿下。」

  我微窘,面上一熱,瞪她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呢。」

  她笑得眼兒彎彎的,見我再不好意思往外面看,才放下了車簾,蹭到我身邊撒嬌,「小姐,有什麼可不好意思的呀,這一路上,疏影看著你和三殿下的樣子呀,心裡面不知道有多高興呢!要是相爺和夫人知道了,自然也會特別高興的。」

  就這樣一路說著,直到馬車穩穩停下,很快便有太監為我掀開車簾,狹小的車廂立時明亮了起來,而在光亮那頭,南承曜緩步過來,微微一笑,伸手向我。我輕輕將手交到他手中,任他扶我下車,從紫荊宮承天正門而入,步禦道,經嘉德門、太極門、朱明門、兩儀門,最後到了宣政殿前。

  今日聖上氣色仍不太好,可因著南承曜此次的大功,即便抱恙,仍親自盛裝相迎。

  我跪在南承曜右後方,按規矩對著漢白玉階上的天子先行國禮,後見家禮。

  聖上步下玉階,親手扶起了南承曜,「皇兒此次平定北胡叛亂,收歸漠北民心,揚我南朝國威,功莫大焉,朕甚是欣慰。」

  南承曜微笑應道:「父皇聖明燭照,兒臣豈敢貪天之功據為己有。」

  皇上呵呵一笑,眉目間的冷硬之色散去一些,隨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視線不經意地掃過他身後的我,開口道:「難得你的王妃深明大義,肯為國家置生死於度外,尋常女子誰肯陪你冒這個險?」

  我有些不明所以,只能一徑溫良垂眸,淡帶微笑,不言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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