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猶記驚鴻照影 | 上頁 下頁 |
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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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午膳,我看著他眼底微微的青黛之色,雖然依舊風神不減,卻到底有著依稀可辨的倦意,於是柔聲再三勸他至內間小憩。 他或許是真的累了,再加上不願拂了我的意,便起身到內間榻上躺下,那柄「轉魄」,依舊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這個人,即便是睡著,也依舊警覺而戒備,換句話說,或許並沒有一刻,他是真正地得到了休息。心內一歎,輕輕地為他帶上門。 隨意地在官衙的小花園內走著,地面仍然有雪。這時候,不知道董銘身在何處,由於事出緊急,我無法為他準備禦寒之衣,而只備下了銀兩,雖然足夠,卻不知道他是否有機會用。還有疏影,我沒有一刻不在為她擔心,已經過去那麼長時間了,卻依然是杳無音信。 不知道過了多久,看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我欲回房,卻突然聽得一個陌生的聲音從花園外隱約傳來,「可算能睡上個安穩覺了,為了一個董銘,也真夠折騰人的。」 我一驚,下意識地隱身在積雪的灌木叢後面,剛藏好,便見身披鎧甲的兩人並排走了進來,正是南承曜的親信趙漠和歐陽獻。 趙漠先開了口,「殿下說了,王妃心慈,若是眼睜睜看著董銘問斬,必然心生鬱結,這才刻意讓她得了機會的。不過我們這位三王妃也不簡單,我還以為要在密道出口那兒守上很久呢,沒想到會那麼快……」 「輕聲些,殿下吩咐不能走露半點兒口風的。」 趙漠笑了起來,「算了吧,這裡半個人影都沒有,才又剛輪過崗,外面的守衛哪個不是你的人,誰敢偷聽?即便真聽去了,又有誰敢洩露半句出去?」 歐陽獻似乎也覺得自己是小心過頭了,笑了笑,「小心點兒也好,我可不想我的人再重複那兩個牢役的下場——雖是棄卒,到底還是無辜了些。」 「你什麼時候也開始有婦人之仁了?跟在殿下身邊那麼久了,你還不明白嗎,殿下做事不做則已,一旦做了,便會做絕。他既然存心不讓王妃悲憫自傷,又斷然不會放走董銘而埋下禍根,所以才棋行此招。而若是要做得天衣無縫,不讓王妃落下任何一點兒私放朝廷要犯的口實,最萬無一失的辦法,就是滅口。再說了,那兩個牢役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然怎麼會被刻意安排在昨夜當差?」 「我自然知道,說說罷了。不過跟了殿下這麼長時間,真沒見過他在哪個女人身上費心,到底是王妃,是要不同些。不過他既然吩咐我們不得洩露口風,自然是怕王妃知情。這麼看來,倒又不全是因為她丞相千金的身份了,你說,殿下該不會是真愛上王妃了吧?」 趙漠想了想,「愛倒不好說,在意卻是肯定的了,不然為何這麼大費周折。其實我倒寧願他可以愛上王妃,或者任何人都行,只要能讓他走出玉鉤公主的陰影……」 「趙漠!」歐陽獻厲聲開口打斷了他,許是這個名字真正犯忌,趙漠頓時驚醒住口,半晌無語。 過了良久,我才聽到趙漠的聲音重新從花園盡頭隱約傳來,「……殿下從前……現在看他這樣……你就不會難受嗎……若沒有楓林……白虎那一遇……或許……」 不一會兒,他們兩人的身影便消失在花園門外,聲音也漸漸聽不見了。 我依舊維持著方才隱身灌木叢後面的姿勢,一動不動。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終於站起身,這才發覺,膝蓋已經酸麻無力,而天色,早已不知不覺地暗了下來。 斬草不除根,向來不是南承曜的所為,我早已知道。他那樣的人,斷然不會為了誰,打亂自己的計劃,更不會為了誰,為自己埋下隱患,所以,他不會因為我而放過董銘,我早知道。 如今,他能做到這一步,且大費周折,只是想讓我心裡好過些,已經出乎我的意料了。只是,我卻沒有想到,自己的惻隱之心和自作聰明,不僅救不成董銘,反倒還連累了兩個無辜之人。 我微微閉眼,胸口沉悶地疼著,這時,一雙手,卻自身後輕輕攬住了我的肩,「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我回頭,撞見了南承曜眼眸深處隱約的柔光。想要對他微笑,卻終未能夠,我知道,此刻自己眉目間的哀傷必然逃不過他的眼。於是我就著他攬著我的手勢,放任自己輕靠入他懷中,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然後,聽到自己的聲音在低低響起—— 「我很擔心疏影,殿下,真的很擔心。」 他攬著我的手臂一緊,我將臉埋入他懷中,淚藏於睫。他不願意我知道,那麼,我便不知道罷。 南承曜陪我用過晚膳便離開了,縱已大勝,軍中卻仍有眾多事宜待他處理。 我心結沉鬱,更加不想一個人悶在房中,去找瀲,他卻也不在,於是,只好一個人在雪地裡漫無目的地走著。 「王妃!」伴隨著脆生生的一聲輕喚,一個五六歲模樣的小女孩一蹦一跳地跑到了我的面前。 我記得她叫靈兒,是鄴城官衙內務管事的女兒,聰明可愛,甚得大家歡心,南承曜也曾授意丫鬟常帶她來陪我。 我摸了摸她肉乎乎的小臉,「靈兒乖,冷不冷呀?」 「不冷。我剛才和爹爹出去了,還見到了小玉姐姐,她讓我把這個帶給你。」 她一面奶聲奶氣地說著,一面從懷中取出一塊絹子遞給我,我的心倏然一沉,那塊雪白的絹子上,繡了寒梅,旁邊題著兩句詩——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那是疏影從不離身的絹子,是與暗香一人一塊的。我儘量不讓自己的神情嚇到小靈兒,可是聲音裡卻還是帶著控制不住的急迫,「靈兒,這塊絹子是哪個小玉姐姐給你的?」 「就是董記商行的小玉姐姐啊,以前每次跟爹爹去商行買東西,她都會給我糖吃的,可好了。」 我明白她口中所說的小玉姐姐多半是臻玉,現在看來,疏影也多半在她手上,只是,我卻不知道她挾持了疏影究竟想要做什麼。 「小玉姐姐還說了別的話沒有?」 「小玉姐姐說了,這是我和她之間的秘密,只能告訴王妃,不可以讓爹爹知道的。她還說,今天晚上亥時,她會在鄴城南門外的青木崖等你,讓你帶著銘哥哥一起去,多一個人,或是晚一刻她都會不高興的。可是王妃,銘哥哥在這裡嗎?我怎麼都沒見到他呢?」 我閉上眼,此刻臻玉的目的已經昭然若揭,不知道她是通過什麼手段挾持住了疏影,然後想要利用疏影與我交換心上人的性命。只是,這天下之大,我又上哪兒去賠她一個好端端的董銘? 我沒有回房,而是去找瀲,董銘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普天之下,我再沒有可以與臻玉交換之物。那麼,與其自己孤身前去被動地等她發落,不如多一個武藝卓絕的瀲在身邊更便於應對,臻玉幾人皆武藝低微,以瀲的修為,只需藏好了,他們便不會發覺。然而,瀲卻依然不在。 我略一沉吟,直接舉步前往軍營,卻不想,就連南承曜也不在。聽留守的侍衛說,因為連日來的大雪,通往上京的道路大多被封住了,他帶了秦昭和瀲,以及一眾軍士探路去了。 眼看著天色一點兒一點兒地暗下來,亥時將至,而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卻猶不可知。心一橫,略微定了定神,對那名守衛交代道:「本宮如今有要事,即刻外出,若是三殿下和慕容將軍回來了,勞煩你第一時間通知他們,必到青木崖來找我,不要帶人。」 無論是南承曜還是瀲,我相信,他們必能聽出我話中的不尋常,也會知道該怎樣做。 沒時間再耽擱下去了,我徑直騎上侍衛從軍營中牽出的馬駒,向著青木崖的方向一路疾馳。那是鄴城以南大約十裡處的一個高崖,因地勢險要,縱然出名,卻是人跡罕至。 遠遠的,我便看見兩個模糊的人影立在崖前,策馬近了,只見那個滿臉憔悴之人正是疏影,她雙手被縛,嘴唇亦被堵著,發不出任何的聲音。臻玉則獨自一人站在她的身後,持劍相脅,冷冷地向我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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