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猶記驚鴻照影 | 上頁 下頁 |
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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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快趁熱把粥喝了。」瀲一面說著,一面又舀了一勺送至我唇邊。 我看著他眼瞼下淡淡的青色和眼中密佈的紅血絲,不由得有些心疼:「你們行軍歸來本就大耗元氣,如今又守了我一天一夜,只怕身體會吃不消,喚個丫鬟來便成了,你快去休息一下。還有殿下那邊,你也差人去和他說一聲,別太累了。」 「我沒什麼,至於南承曜,你就更不用覺得過意不去,」瀲眉目冷然,「原是他欠你的!」 我略微蹙眉,如此率性而為且口無遮攔,早晚有一天要吃虧的,「瀲,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三殿下是你能直呼的嗎?」 他的眸中隱現怒意,「他竟然敢用你作餌引董老賊,我叫他的名字,又有什麼不應該?」 我輕歎道:「殿下會這麼做,必然是做好了全面的佈置,我現在不是沒事了嗎?」 他眸中的怒氣稍有緩和,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開了口,「若不是看出他是真的在意你,你以為我會就這樣算了嗎?」 我就著他手中的勺,又喝了一口粥,沒有說話。 瀲一面喂我,一面繼續開口,「那天我們久攻不下,你又被董銘帶走了,誰也不知道會怎樣。那個時候,是三殿下自己冒著箭雨,飛身上了城樓,劍一出手,不過兩招便要了董老賊的性命。」 縱然對南承曜極為不滿,可說到這裡,他的面上還是帶上了些欽佩之色,或許他自己也察覺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又舀了勺粥喂我,方才繼續說道:「董老賊一死,鄴城守軍也就潰不成軍了,我們攻下鄴城,即刻便去找你。因害怕誤傷到你,三殿下下了嚴令:鄴城之內,任何情況下不得兵刃傷人。他讓我、秦昭、趙漠、歐陽獻分別帶人出鄴城沿著不同的方向去找你,他自己則趕往董記商行。後來我得到消息說你已經沒事了,這才帶兵回來,等我到了商行,他已經下令滅了董氏一門。」 我的心底沉沉一滯,沒有說話,猶豫了片刻,還是有些遲疑地開口,「那如今……」 「除了董銘被董家家奴陳三拼死護著逃了出去,而殿下要追回董銘暫時留下了陳三的性命外,董家其他人,一個活口都沒留下。」瀲乾脆地開口,一絲猶豫都沒有。 見我默然,他歎了口氣,「三殿下說過,若他們敢傷了你,必要董氏一門九族滅盡,你還不瞭解你的夫君是個什麼樣的人嗎?其實若換成了我,也會這麼做的。」 他又舀了一勺粥喂我,我卻怎麼也喝不下了,他也沒再迫我,放了粥碗,起身看著窗外開了口,聲音裡帶著少有的歎息和沉靜—— 「姐,我知道你心慈仁厚,可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樣,只有勝負輸贏,不論是非對錯。誰無辜?誰含冤?老天也無法明斷。你也不要把一切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去,董氏被滅門,固然是因為他們傷了你,但董狄謀反是鐵一般的事實,按例當誅九族,三殿下這麼做並沒有半分不是。身為皇子,揚威立信、維護法紀權威都是他必須做的事情。」 他轉頭看我,「再說了,留著董家的人,固然可以做點兒文章,但想要扳倒東宮,又豈是朝夕之間可以做到的?既然董狄已死,剩下的這些人根本就不足以讓三殿下一舉成事,那他必不會打草驚蛇,又何苦要保這些恨他之人的性命,平白讓人嚼了舌頭去,一傳十,十傳百,在民間落得個心狠殘酷的壞名聲呢?」 我從來沒想到瀲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一時之間,只能有些怔然地看著他俊朗的面容,一句話也說不出。我自然知道他聰明異常,可他卻是歷來不願沾染朝堂之事的,為了這些,不知道讓父母親傷了多少腦筋。此番隨南承曜出征,縱然南承曜沒有避忌防備他,但終歸是時日太短,然而他卻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將一切暗合轉折清楚看透,卻是我所沒有料到的。 瀲看了一眼我的神色,重又轉眸看向窗外,眉目間坦蕩而隱隱傲然,「父親總叫我入朝為官,我總不肯,其實這鉤心鬥角的事情我不是不懂,只是不屑而已。」 第二十二回 夫妻至親疏 傍晚時分,南承曜重新回房,瀲見他進來,行禮之後便告退離開了。 待到屋內無人,南承曜開口問:「王妃覺得怎麼樣?」 「吃過藥,又睡了一下午,已經好多了。」 他點點頭,而我看著他眼底淡淡的青色,不由得輕聲道:「倒是殿下,該好好歇歇了。」 他笑起來,忽然俯身在我耳際曖昧地開了口,語音略帶沙啞,「這可是王妃說的,待會兒,不要後悔。」一面說著,一面伸指沿著我的長髮和頸項間的弧度,緩緩摩挲下移。 雖然明白他不過是又在捉弄我,可還是微微羞窘地側開了身子,「殿下,臣妾是說真的。」 他含笑看我,「我也是說真的,怎麼,王妃不信?」 我有些無奈,當即決定轉移話題,「殿下早上出去,事情都處理完了吧?」本是無心之語,話一出口,自己的心卻是倏然一沉。他早上出去,多半為的是董銘的事。 他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唇邊的笑卻是漸漸斂了。 我深深吸氣,直視他的眼睛,「殿下打算怎麼處置董銘?」 他看著我,語音中不帶一絲情緒,「謀反當誅。」 我的心一寒,聲音裡也不免帶上了一絲顫抖,「那他已經……」話到這裡,竟是再也說不下去了。 他淡淡看了我一眼,「還沒有,不過罪不可赦,遲早的事。」 我輕輕點了點頭,垂下眼睛,不再說話。 他看了我半晌,終起身至我面前,「律法如山,謀反當誅,本與你無關,你不要多想,軍醫也說了,你不可思慮過重。」 我勉強自己牽起唇角對他點了點頭,將手交到他伸出的手心中,任由他攬著我的腰一同往榻間走去。 「王妃早些睡了,我喚人進來服侍你就寢。」 我不由得轉頭看他,「殿下還不休息嗎?」 他笑起來,「我是很想,可王妃身上有傷,我不捨得。」本是沉鬱難解的心境,被他這麼一打岔,我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尚未開口,他已經淡淡笑著俯身,在我臉上親了一下,「我要帶人去探探漠北夜路,今夜就不回來了。」 我一怔,本欲開口相勸,卻心念忽轉,生生止住了,輕語道:「殿下小心。」 然後,送他出了房,看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聽馬蹄聲漸漸遠去,才獨自回房。略定了定神,對南承曜派來服侍我的小丫鬟道:「我有些頭疼,勞煩姑娘去幫我取些酒來,再照白日裡軍醫開的方子取副藥來,不用煎。」 那小丫鬟應聲去了,不一會兒便取了回來,我道過謝,又隨意地與她說了會兒話,便打發她下去了。 關上門,慢慢打開藥包,我記得,白日裡喝藥的時候其中是含了南洋金花和桂枝醛的,若是將這兩種草藥研成粉,放入溫酒之中,那便是一劑極好的麻醉散。 我摒棄心中的一切顧念,溫酒研藥,不讓自己多想什麼。此時此刻,我只需記得從上京至漠北,漫漫路上的那些關照維護,只需記得鄴城城樓下暖手爐的溫暖,只需記得他救了我的命,便是了。 待一切準備得當,已是月過中天,沉吟片刻,我開口喚了在外間候著的小丫鬟,「如今天氣甚寒,官衙中卻還有許多軍士在輪崗值班,你去取些酒來,隨我一道送給他們暖暖身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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