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猶記驚鴻照影 | 上頁 下頁
二三


  灩兒笑了笑,「所以我說你是當真心疼疏影,所以她才可以保有真性情呢。」

  我看著她,我同父同母的親生妹妹,只覺得自己竟然從來沒有瞭解過她,曾經熟悉的容顏,現在看來,竟然是那麼陌生。

  「那麼,你這麼費盡心機引了我過來,究竟想要對我說什麼?」

  她停了笑,靜默著看我片刻,方開口輕問道:「三殿下離開上京也有十餘日了,姐姐可知現如今他到了哪裡?」

  她的話語雖輕,但我卻明顯地感覺到其中必然有什麼地方不對了,我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的眼睛,開口答道:「關山遠阻,書信難托,除了五日前殿下捎信回府報得一聲平安外,我再沒得過他的任何消息,按腳程算,大概是到幽州了罷。」

  「不,是涼州。」 灩兒閉了閉眼,也不去理會我心內的驚怔,徑直起身,到窗邊細細看了一遍,確信四下無人了,方回身,在一個隱秘的暗格內取出一摞紙片遞給我。

  我知她這樣的舉動必然事出有因,當下也不多問,只毫不遲疑地接過她手中的紙片,細細讀了下去。越往下讀,就越是心驚,寒意控制不住地開始蔓延。

  最後,我將紙片遞還給她,她接過,就著火燭焚為了灰燼,一面輕語道:「原本就是為了給姐姐看,才冒險留到今天的,現如今總算可以安心了。」

  我定定地看著她,異常冷靜地開口問道:「大軍在行,起止進程皆屬機密,你是怎麼得到這些東西的?」

  「這便是我為什麼不擇手段地引姐姐過來的緣故了。」灩兒漂亮的雙眼瞬息不離地看向我,「這紙片上的內容,皆是太子每日必得的情報,我不知道他是通過什麼途徑獲取的,但卻知道,他是無時無刻都在期盼著。」

  「既是如此機密的東西,他又怎會讓你知曉?」我看著她,竟然問出了聲,視線一眨不眨地鎖住她的眼。

  「如若他肯毫不避諱地讓我知道,我又何須連見你一面都這麼費盡周折?」
灩兒笑了笑,「有一次,他留宿在瑞凰樓的時候,恰有一封這樣的急件送來,那種情勢之下他都能克制地抽身離去,我便知道這其中必然非比尋常。」

  她說得隱晦,我卻也並非懵懂,自然能明白她的所指。只是,我未做聲,聽她的聲音繼續傳來。

  「後來我上了心,處處留神,他雖把紙片藏得很隱蔽,卻到底讓我找到了。於是我便趁著他入宮理政的時候,偷偷翻出這些紙片謄抄。所以姐姐方才看到的並不是原件,不過內容,卻是分毫不差的。」

  我心內震動,面上卻是極為平靜,看著她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問道:「灩兒,你既已嫁入東宮,現在又告訴我這些,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垂眸,半晌之後才可有可無地笑了下,卻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太子能得到這些消息,必是在軍中安插了耳目,只怕其人還不是等閒之輩。若我偷聽到的消息是真,那麼就連平亂也只是個幌子,三殿下此行,恐怕是凶多吉少,落入了裡應外合借刀殺人的圈套。」

  我緘默不語,只是深深看她,而與我對視良久後,她終是自嘲般地笑起來,「罷了罷了,看來今日我不把一切向你說清楚,你是不會信我的。姐姐,你可還記得我與太子的這場姻緣從何而起?」

  我未料到她會突然問這個,一面回想,一面應道:「聽母親說,你與太子是在去年上元賞燈的時候意外遇上的,彼此一見傾心。」

  她笑了起來,似是帶著追憶,聲音裡卻藏著悽楚,「是上元賞燈節沒錯,可是我遇上的那個人卻不是南承冕,而是三殿下。」

  我心內驀然一震,驚痛交加地看向她,而灩兒似是根本沒有察覺到我的神色一般,繼續哀涼地笑著開了口,「我看中一個宮燈,卻猜不出它的燈謎,恰好他路過,連思索都不用,輕而易舉地就替我贏下那盞令無數人豔羨的宮燈……」

  她的聲音如同夢境一般,聽起來是那麼不真實,「我知道他是當朝三殿下,他卻不知道我是誰,笑著將宮燈遞給我轉身便走。那時的我,就如同著了魔一般,也顧不得羞澀禮法,追上前去便同他說:」待殿下來日到我慕容相府,灩兒必然親自謝過殿下的贈燈之情「。」

  我心內痛楚難言,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後來父親大壽,指婚的恩旨也下來了,你不會知道我那時有多開心……細細梳妝,換上最美麗的衣裙,在壽席上吹笛獻舞,外人皆道慕容小姐才情過人、孝感動天,卻不知,我為的,不過是他在座而已。」

  從她的敘述之中,我隱約能猜透事情的起承轉折,卻仍是下意識地在抗拒,我看著妹妹那清冷如月的容顏,微帶顫抖地問出了口:「那為什麼還會有逃婚一事?」

  灩兒笑了起來,卻讓人覺得淒涼,「二姐,其實你已經猜到了,只是不願意相信罷了,就如同當時的我一樣。母親常說,我太心高氣傲,這種鋒芒畢露的性子,終有一天是要吃虧的,從前我不以為然,可現如今,卻不得不信。」

  她繼續笑著,眼中卻是冷漠一片,「父親的壽宴上,既是請了三殿下,又如何會遺漏了太子?是我作繭自縛,那一曲笛音,那一段舞蹈,沒有打動我所愛之人的心,卻引起了東宮的興致。」

  我想起了不久前的中秋賞月宴上,灩兒一身素衣,清冷美麗,如同月中的仙子,笛音亦宛若天籟。而她刻意而為的那場表演,我雖未能親眼看到,卻不難想像,該是何等的驚塵絕豔。怪不得那一曲「驚鴻」她吹奏得那麼好,原來,百轉千折、耗盡心血的苦練都是為了他!

  「不知道南承冕是怎麼跟我的父母說的,我只記得母親那時的眼淚和哀求,我慕容家雖然勢大,畢竟是臣子,這些王孫貴胄,得罪不起。縱然有皇上賜婚做藉口,可畢竟駁了太子的意,日後境遇如何,自然可想而知。」

  灩兒轉目看向我,淒然笑道:「所以,既然婚旨上並未言明是將哪一位慕容小姐指婚與三殿下,不如就讓姐姐嫁入王府,我入東宮,這樣才更兩全其美。」

  我看著她,克制住心內蔓延的寒意,問出了聲,「母親是這樣同你說的?而你也同意了?」

  灩兒搖了搖頭,「太子的意思壓在那裡,父母親亦是無能為力。我還記得,那天晚上母親一直不停地流淚,我知道她亦是心疼我,可是,她對我說,我是慕容家的女兒,註定是要為家族利益犧牲的。我能理解他們的苦衷和不得已,卻沒有辦法做到一點兒都不怨恨。」

  兩行清淚,緩緩滑下了她如玉的面頰,她並不去擦拭,依舊輕輕開口,「起初,我自然不肯同意,無論母親怎麼說,我都是搖頭不依。逼得急了,我甚至推開她奪門而出,母親只是淚流滿面地看著我,卻終究沒有阻攔。」

  灩兒面上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越來越多,但是神情卻是清冷如昔。我明白:在她的心內,定是有暗沉的疼痛在不斷翻湧。

  「我在街上不停地跑著,心裡唯一的念頭就是要去找三殿下。我不知道自己可以憑著什麼樣的身份去找他,找到以後又能如何?可是,我依舊不停地跑,一直奔向三王府的方向。」

  灩兒抬起手背,隨意地抹了抹淚,重又開口,帶著漠然的笑意,「那天天色甚好,碧空晴日。我在太液湖畔看到了他,他遠在畫舫之上,懷擁美人,暢意地笑著。他的那種風神氣度,完全與滿船的靡亂不同,莫名地讓人感覺到冷。那一刻,我忽然就看清了,且沒有理由,卻偏偏莫名地篤定——或許是天意,這個男人,終此一生都不會屬於我。」

  我看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能聽著她的聲音,繼續響在一室的寂然中。

  「他沒有看見我,我也沒有再上前,回到府中,我便聽任家中安排,與暗香一道住進了東宮。我心裡明白,即便自己當真嫁入三王府,也不過是他無數溫柔鄉中可有可無的一處,他絕不會分太多心思在我身上。可若是嫁入東宮,至少,南承冕是愛慕我的美色的。而且,至少,我還可以為他,做三王妃做不到的事情,就像今天這樣。」

  我心內冰涼而痛楚,微微閉目。

  她看了看我,淡淡笑著,「姐,你也不用覺得我可憐或是欠了我什麼,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就像你說過的,但凡這世間種種,各人皆有各人的緣法,強求不得。更何況,至少太子待我,是很好的,在這點上,我或許比你幸運。」

  我強自按下種種翻湧的情緒,看著灩兒,聲音卻不可避免地有些沙啞,「既然你也知道太子待你很好,為什麼還要這麼做?你還沒有放下過去,是不是?」

  「是。所以,今天我才會用盡心機地引你過來,讓你看這些紙片,因為現在的我,依然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著他出事。」她看了我半晌,淡淡開口,「但是姐,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往後我不會再做這樣的事了。這一次,就當作是我對從前的種種,對那些美麗的夢和憧憬的最後祭奠,也算是,用這樣一種方式來徹底結束對他的癡戀。從此以後,慕容灩只會有東宮太子妃這一個身份。如果有朝一日,東宮與三王府的敵對局面將不可避免,那麼,我也只會站在我的夫婿身旁,哪怕是與你們兵刃相見,也在所不惜!」

  語畢,她並不理會我內心的震動,回身,依舊從那暗格之中取出一支笛子,並遞到我手中。道:「這是太子每日接到密報後都會放在手中把玩很久的,送信來的人手裡也有一支一模一樣的,這其中必然有什麼玄機,並非接頭暗號那麼簡單,但是卻我猜不透。若是送到三殿下手中,或許能對他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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