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猶記驚鴻照影 | 上頁 下頁
一九


  我大窘,「殿下!」

  他大笑著舉步出了門,正遇到前來服侍我起床的疏影,疏影整個人都愣住了,連禮都忘了行,愣愣地叫道:「殿下。」

  他也不以為意,笑著開口,「時候還早,再讓王妃多睡一會兒。」

  一面說著,一面徑直向歸墨閣外走去,尋雲深深看了我一眼,沒有言語,對我行了個禮便跟著退了下去,面容低垂,看不出任何表情。

  待他們走遠,我看了看仍站在門外的疏影,有些不自然地開口喚她,「愣在外面做什麼,還不進來。」

  她回過神,臉上的神情由怔然轉為興奮,一面快步進來,一面揚聲問道:「小姐,這個時辰三殿下怎麼會在這裡,難道他昨夜是留宿在你房中?難道你們圓房了……」

  我羞窘萬分,一把捂住她的嘴,阻止了她的口無遮攔,「你輕聲些,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嗎?」

  她笑著拉了下我的手,聲音倒是放輕了,可是言語間卻帶著些著刻薄之意,「不愧是小姐,我想什麼你都知道。」

  我有些頭疼地看她,她忙笑著討饒,「好小姐,我知道錯了,這就出去,不會擾了你睡覺,殿下方才可是說了的,要讓你好好休息……」

  她一面說著,一面作勢就要往外走,我含笑瞪了她一眼,「別鬧了,快幫我把衣服拿來。」

  她笑著應聲去了,我掀開錦被,卻看到榻間已經乾涸了的暗紅血跡,心內不由得一陣怔忡。

  疏影拿了衣服過來,我忙拉了被子企圖掩住,卻還是被她眼尖地看到了。不消說我,就連她的臉上也飛快地染上了兩朵紅暈,她紅著臉替我更衣,一句話也不說了。

  我看著銅鏡中的女子: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淳濃染春煙,如花一般嬌美、嫵媚,竟然有些不像我了。

  雖然昨夜雲雨過後,南承曜曾抱我到屋後玉露殿的溫泉池中浸泡清理,可眼下,身子依然酸痛不適。想到如今他還在宮中面聖,而我在王府亦沒有什麼事情,便帶了疏影至玉露殿,想讓溫泉舒緩一下自己身上的酸痛。玉露殿離我住的地方不過幾步之遙,殿中的漢白玉溫泉池很大,終年冒著氤氳之氣。

  我讓疏影守在門外,自己褪了外面的衣裳步入池中。其實這池裡的水,並非天然溫泉,而是有專人晝夜不停地將加熱好的溫度適宜的水倒于池中。這樣的奢豪之舉,不過是因為南承曜喜歡,而酈山溫泉宮路遠,不易時時過去,所以他在王府之中仿溫泉宮的樣式建了這玉露殿。自然是有無數人對此頗有微詞,可他卻並不理會,時間久了,那些詬病的人也就乏了。況且,就連當今聖上對他的所作所為都一味偏袒,其他人又何必再多此一舉。

  在這一室溫暖的氤氳之中,我閉上眼,徹底地放鬆身體,正有些昏昏欲睡,忽然聽得身後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

  這個時間,疏影正守在玉露殿外,沒有我的吩咐,他是不會進來的,更何況是默不做聲地就放別人進來,即便那人是南承曜,也絕不可能。

  我一把扯過池邊的衣裳,裹住自己僅著褻衣的身子,迅速回頭,卻在見到來人的時候不由得心下一松,漾起溫暖的笑意。

  母親一面往我身邊走,一面笑道:「傻孩子,我嚇到你了是不是?我特意不許疏影通報,原想著是要給你一個驚喜的,哪知反倒是嚇了你一跳。一個女孩子家,怎麼會有那麼強的戒心,也不知是隨了誰呢。」

  「母親怎麼來了?」我一面微笑著問,一面就欲從水中起身,母親卻緊趕了幾步,伸手扶住我的肩,就勢把我按回水下,「快別起來,我都聽疏影說了,多泡一會兒你會舒服些的。」

  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有些不自然地道:「這丫頭好的不學,淨學人家說這些無中生有的事情。」

  母親笑了起來,「你也別怪她,是我覺得奇怪,這個時候你泡什麼溫泉呀,問了半天,她才支支吾吾地說,是三殿下昨晚留宿在你房裡了。不過你們也該節制些,怎麼就折騰成這個樣子了?」

  我大窘,低垂著眼眸,看水面的倒影中自己羞紅的面容。

  母親撐不住地笑出了聲,「你這孩子也真是的,都成婚那麼長時間了,我也不是外人,還有什麼可害羞的。」

  我心下略松,看來疏影並沒有把不該說的也說了出去,母親大概還不知道我與南承曜一直以來並無夫妻之實,我倒並不是想要刻意隱瞞,只是不願意他們再為我擔心罷了。

  觸及這個話題,我到底還是有些放不開,紅著臉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才好。

  母親見了,似是欣慰地輕輕歎道:「看你這樣我也就放心了,看來這幾天倒是我白白擔心了。」

  我一怔,母親一直對我心存愧疚,總是擔心我在三王府中會受委屈,這我是知道的。可她方才,說的卻是這幾天。

  我回想起中秋賞月宴的那晚,也就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母親的時候,她臉上欲言又止的複雜神色,心底微微一沉,「發生了什麼事?」

  母親驚覺自己的失言,忙掩飾般地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和灩兒,有哪一天是讓我省心的。」

  我靜靜地看著她,片刻,輕聲開口道:「母親曾經說過,我與灩兒不同;母親也說過,有些事情,我遲早會知道,遲,不如早。所以請您不要瞞我,不論發生了什麼,清兒都能承受得住。」

  她怔怔看我半晌,終是長長歎道:「清兒,你這麼聰明,也不知道是福是禍。有些時候,我寧願你糊塗一些,不要那麼懂事,也不用看得那麼透,那樣也未嘗不是一種福氣。」

  我笑笑,沒有說話,而母親的面色仍是有些猶豫,遲疑地問道:「清兒,你在清和殿上的那曲琴音,是蘇先生教的嗎?」

  「中秋賞月宴上,是清兒第一次聽。」我搖頭,平靜地重複著昨夜對南承曜說過的話,心內卻是不禁一涼,知道必然是有什麼事情不對了。

  母親停了半晌,目光緩緩地轉向窗外,聲音聽起來有些飄忽:「你不會明白我們那時的感受,真的如同做夢一樣。五年之後,這世間,竟然又現驚鴻琴音。」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覺得心中的某一個角落,正一點兒一點兒地了陷落下去,終於寒冷一片。

  母親目帶憐惜與不忍,接著,卻仍是開了口:「那支曲子,正是前朝公主甯羽傾所作的」驚鴻歌「的樂音,當年在前朝太后的壽宴上,她撫瑤琴清唱,餘音繞梁,風姿驚世。我曾以為這世間再不會有這曲驚鴻琴音,可偏偏是你,清兒,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命中註定。」

  玉露殿內,水汽氤氳,萬物看在眼中皆如幻象,朦朧一片。溫泉水滑,卻洗不盡我心底的冷意與悲哀。

  他留宿在我房中,情難自禁,卻原來只為了一曲似曾相識的驚鴻琴音,而茫茫夜色中的那一聲「清兒」,喚的是我,還是「傾兒?」

  嫁入天家,本就註定與愛無關,這我明白,也從未奢望過。可到了如今,卻發覺自己沒有辦法做到毫不在意。或許,我能夠接受他並不愛我的這個事實,然而,卻無法容忍,自己竟然在無意之中,做了別人的替身。

  「清兒……」母親擔憂的聲音再次響起,轉頭,正對上她複雜的眸光,盛滿疼惜與內疚。

  我的視線,慢慢掠過滿池的瑩潔之水,略微停了停,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異常冷靜地開口問道:「母親可知,那位前朝公主是否性喜溫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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