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猶記驚鴻照影 | 上頁 下頁
一〇


  我本就心慌,更未曾料到他會有此一問,一時間就窘在那裡,有些手足無措。

  見我如此,他笑出了聲,「王妃平日不是才思敏捷不讓鬚眉的嗎,怎麼現在卻一句話也不說?是歡喜過頭了,還是害怕過頭了呢?」

  我越發地窘了起來,也微有惱意,心一橫,正要頂回去,他卻已經姿態優雅地起身,也不多說什麼,笑著舉步出了門。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我松了一口氣,心底卻也湧上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畫意有些不解,「殿下心情很好呀,可為什麼他不留下來呢?」她還小,看到的只是他唇邊的笑,卻沒有注意到那雙黑眸中深藏的冷漠。

  身為當朝三皇子,聖眷有加,他該是什麼都不缺的,卻偏偏有著一雙越是微笑就越是冷漠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知曉了他與前朝公主那段過往的緣故,每次看他的眼,我的心底總會不由自主地微微刺痛。

  「女人總是善感,總是喜歡自以為是地悲憫」。瀲說得還真是沒錯。

  可是,我曾有一次無意間撞見他夜宴群臣,席間一片歌舞昇平。他坐在高高的主座上,攬著美人不盈一握的腰肢,慵懶地笑著。仿佛人生得意事,不過是杯中酒色如碧,懷中美人似玉,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我靜靜地站在殿外的廊柱之後,他並沒有發現我,而我卻分明看到,即便是縱情笑時,他的眼睛亦是冷冷的。

  那個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卻在突然之間莫名地篤定。暗自揣思:那些靡靡樂音,或許他早已經膩了,雖有軟玉溫香在懷,大概也從未入過他的心。或許,他在意的已不在這世間,可他竟能狠心逼死她,又是為了什麼?權勢?亦或是天下?我不懂,這江山是否真的如此重要,值得用自己的一顆心去換取。可即便問鼎了天下,身邊已沒有了想要與之分享的那個人,這一切又有何意義?

  正想著,卻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不一會兒,疏影臉色紅撲撲地跑了進來,「小姐,夫人到王府來了,還帶著暗香一道呢!」

  暗香,乃疏影的胞妹,自小便一同入了相府,母親挑了疏影來陪伴我,而暗香則是一直跟隨在灩兒身邊。

  灩兒逃婚後,暗香也跟著一道離開了相府,皆音信全無,我知道疏影一直在擔心著。

  現如今,終於見面,難怪她那麼興奮。

  而母親今日帶著暗香前來,是不是也意味著,灩兒,我逃婚的妹妹,終於肯回家了。

  南承曜不在府中,於是秦安便引了母親到正廳,親自陪在一旁。

  見我過來,他行禮後便退了下去,留下我與母親獨自說話,只吩咐了丫鬟小心伺候。

  母親帶著暗香起身對我福了福,「見過三王妃。」

  我忙扶起她,「又沒外人,母親還對女兒行這樣的禮,是要叫清兒內心不安嗎?」

  母親直起身子,正色道:「不論何時,君臣之禮不可廢。更何況如今,慕容家更是不能行錯一步,平白讓人抓了小辮子。」

  見母親的神色中帶了些不同於往日的嚴肅,我不由得問道:「出了什麼事?」

  母親輕輕一歎,「灩兒回來了。」

  這是我所猜到了的,然而沒有想到的卻是母親提及此事時的語音沉沉。我略一沉吟,開口說道:「母親還沒有看過我住的地方吧,不如就讓清兒陪您至歸墨閣小坐片刻。」

  母親眼中帶著讚賞的神色,微笑著向我點了點頭。

  到了歸墨閣,詩情畫意奉茶過後,便都退了出去,房間裡便只剩下母親與我,還有疏影、暗香、碧芷這三個相府舊人。

  碧芷伺候母親多年,素來心細,細細打量了一遍屋子,又到窗外看了看,確信無人了,方回來對母親點了點頭。

  屋內很靜,母親輕輕的歎息聲響在耳際,「灩兒有了身孕,快一個月了。」

  我一驚,轉眸看向母親,她的神情無奈而憂心,並不像是在和我開玩笑,而這種事,也是不可能用來說笑的。

  令我不明白的卻是,縱然母親面上的憂慮是真,可她眉目間雖極力克制,卻依然難掩的喜色又是為了什麼?

  沉吟片刻,我直接問出了口,「可是已經知道了孩子的父親是誰?」

  母親點頭,停了半晌才再開口,「是太子殿下。」

  這一次,我倒並沒有太過驚訝,雖然沒有想到會是太子,但這卻很好地解釋了母親眉眼間那抹暗藏的喜色。太子尚未娶妻,若是灩兒真能順利嫁入東宮,那慕容家便真可謂是盛極一時。兩個女兒,一個嫁與了最受聖寵的三殿下,而另一個,極有可能是未來的皇后娘娘。

  只是,這些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起。

  母親並沒有注意到我的沉默,繼續帶了些無奈卻又難掩欣喜地開了口,「灩兒這孩子可真是胡鬧,昨日晚上,太子殿下親自送她回府的時候,起初我還不敢相信,可我瞧著殿下對她是真的好,那樣的身份會有那麼體貼的舉止,實在是難得。」

  我依舊不做聲,聽母親的聲音繼續傳來。

  「聽灩兒說,是去年上元賞燈的時候意外遇上的,彼此都有了情意,原想等著太子殿下正式向皇上請婚旨,卻不想聖意先下,將她賜婚給了三殿下。事出突然,她一時情急,竟帶著暗香連夜逃婚,離了家去投奔太子。」

  母親忽而笑了起來,「也難怪了,你父親派了那麼多的人手去尋她都尋不到,原來是躲到了東宮,有太子殿下護著,找不到也是自然。」

  或許是見我一直沉默,母親漸漸斂了笑,握著我的手道:「清兒,母親知道你委屈,說到底這件事都是灩兒的不是。你不要和她計較,她畢竟是你的妹妹,又還不懂事。」

  我搖了搖頭,開口問道:「灩兒如今可好?」

  母親聞言,蹙眉道:「若能嫁入東宮,自然是好;若是不能,她這一生,只怕就毀了。」

  疏影忍不住問:「灩小姐不是已經懷了太子殿下的骨肉了嗎,又怎麼會不能嫁入東宮?」

  母親倒是沒有怪她插話,卻也沒有理會她,只是看著我默不做聲,半晌,終是輕歎,開口吩咐碧芷帶了疏影暗香到門外守著,握著我的手開口道:「清兒,母親也不瞞你,如今並不是太子殿下肯娶,灩兒就一定能嫁的。慕容家在朝中勢大,聖上早就起了猜忌之心。慕容家已經有一個女兒貴為王妃,他或許不願意看到另一個慕容氏女子再成為太子妃。如果我們的猜測沒有錯,那麼,灩兒腹中的孩子很有可能會是她不能嫁與太子的原因,在皇上口中,這或許就成了有失婦德和不能堪當太子妃重任的藉口。」

  我看著母親,靜靜開口,「父母大人既然都能看透這局勢,又何必非要灩兒入東宮,置她、置整個慕容家族於火炭之上?」

  母親似是不能置信地看著我,半晌,掉轉頭去,語帶心酸,「清兒,對於你,你父親和我一直都有愧,原是我們對不起你,可你也不能這樣曲解我們。你以為,為了權勢,我們就甘願出賣自己的女兒去換?你錯了!若非灩兒對太子情意深厚,又懷了他的骨肉,我是萬萬不願意讓她去趟這個混水的。侯門院深,我已經賠了一個女兒在其中,你的委屈我都看在眼裡,又怎麼會願意灩兒再入天家?」

  母親說著,掉下淚來,「有哪一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兒女一生平順,可在我們這樣的家庭,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如今灩兒已經這樣了,除了太子,又有哪個好人家肯要她?即便對方因著慕容家的權勢娶了她,又會怎樣看待她呢?你妹妹沒經過事,偏又是那種高傲的性子,我怕她到時候受不了……」母親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了,而在那一刻,我卻深深地自責起來。

  我這是怎麼了,難道是因為與南承曜在一起的時間久了,被他的疑心太重所影響,到如今,竟然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要猜忌,平白惹母親這麼傷心。慌忙拿了絹子去與母親拭淚,自己也禁不住含了眼淚,帶著深深悔意對母親道:「母親不要傷心了,是清兒錯了。」

  母親只是看著我不住搖頭,眼淚依舊紛紛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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