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嬌百媚(57)_水未遙

五七

　　第十四章女禍

　　從暖閣出來，她並沒有直接回符望閣，而是徑直去了慈甯宮。

　　這一次，沒繞道。

　　順著朱紅的宮牆一路走，穿過乾清門，往北便是慈甯宮。望著越來越近的慈寧門，那寶相莊嚴的巍峨宮殿就在眼前，可她的心卻是久久不能平靜。

　　她知道，這一次，算是押上了自己全部的身家性命。可她贏了嗎？算是吧。太皇太后法外開恩，皇上不再追究，表面上看，這事情似乎就這麼結束了……可，無論太皇太后也好，自己也罷，都心知肚明，皇上之所以不再執著，是因為眼下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投入全部的精力去處理。

　　三藩之亂！

　　早在一個月前，皇上正式下詔撤藩，朝野震動，接下來，便是雷厲風行地調換將領。後經戶、兵二部確議，平西王吳三桂及所部五十三佐領官兵家口應俱遷移。又以吳三桂之子、耿精忠諸弟宿衛京師，以為牽制。

　　撤藩想法由來已久，傾國之謀籌劃此事，卻仍是險阻難平。三藩諸王疏請移藩，其實是迫於形勢，並非本意。等到撤藩詔令一下，皆是愕然失望。不久，南疆有消息暗地送來，卻是平西王和靖南王與其心腹聚謀，暗中部署兵馬，禁遏郵傳，只許入而不許出，並勾結他省舊部，準備叛亂。

　　倘若不是機緣巧合，恰好此時有這麼一個迫在眉睫的政務，她如何會這麼輕易就全身而退，可，畢竟有些事情，還沒完。

　　比如佟太妃的死於非命。

　　佟佳氏芪珍死時，自己恰好就在場，若不是事後秋靜果斷地處理了屍體、後來太皇太后雷厲風行地戒嚴了北五所，或許，她此刻就是那刀下冤魂。

　　那吃食，畢竟是她帶進去的……

　　為此，她曾一度懷疑是太皇太后動的手，一石二鳥，不僅除掉了礙事的佟太妃，更借刀殺人地栽贓了多事的自己。可果真如此的話，太皇太后就絕對不會戒嚴符望閣，反而會大張旗鼓地搜查，讓她百口莫辯——這後宮女子慣用的手段，太皇太后卻並沒有用……

　　一路走一路沉吟，到慈寧門的時候，她正看到純妃佟佳氏仙蕊從裡面走出來。

　　紅腫的雙眸，滿臉淚痕，看樣子是剛剛哭過，被侍婢攙扶著，腳步淩亂地從回廊走出來。景寧與她迎面相遇，此時再想躲避，已經來不及了。

　　「臣妾拜見純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你……」佟佳·仙蕊看清來人的模樣，不由驚愕地瞪起眼。

　　「臣妾不打擾娘娘，先行告辭……」景寧臉色有些訕訕，行了個禮便匆匆而去，留下身後兀自呆愣的純妃。

　　「那不是寧嬪嗎，奇怪……她不是被打入冷宮了！」這時，一邊伺候的宮婢狐疑地道。

　　聞言，佟佳·仙蕊若有所思地轉眸。

　　是啊，真的很奇怪，一個冷宮宮人，怎麼膽敢擅自離開北五所，還到了這兒？

　　「你去，到景陽宮，告訴榮貴人身邊的小福子……」纖纖玉指，遮著朱紅的唇，她壓低了聲音沖著身側婢子如是道。

　　這邊，景寧腳步匆匆，剛走進正殿，就碰見了往外走的蘇麻喇姑。

　　「蘇嬤嬤有禮……」

　　她乖巧地斂下身，朝蘇麻喇姑揖禮。

　　蘇麻喇姑笑眯眯地拉起她，仿佛知道她會來，特地早早地在這兒等著，「這怎麼使得，哪有主子給奴才見禮的，真是折殺老奴了！」

　　景寧笑笑，「臣妾來給太皇太后問安，可方便嗎……」

　　她是冷宮宮人，早已沒有資格來慈甯宮問安，這麼說不過是應個景罷了。蘇麻喇姑了然地一笑，點了點頭，領著她走進那廊廡。

　　太皇太后此時正在後殿的大佛堂誦經，景寧便在徽音左門後的坊殿內等著。

　　偌大的坊殿，明亮而寬敞。那明黃的案幾上，放著一方青玉描金龍葵瓣盤，盤內是應季水果，新鮮可愛，旁邊擺了一對粉彩方花底茶杯。

　　精美的用具極是華麗，卻都沒有讓她側目，唯有案幾上那明黃的絹巾，半攤開著，稍稍走近就能看見那上面一行一行娟秀的字跡。

　　移步，她的目光落在那絹巾上最後的落款上。

　　「所請之事，務祈垂許……臣妾佟佳氏敬上。」

　　陽光晴好，順著窗櫺流瀉，帶來滿室的亮灼。蘇麻喇姑早已退下去，寬敞的坊殿內除了鳥語花香，唯有她一人。

　　佟佳氏，不就是純妃娘娘……

　　略微走近了些，她輕輕地拿起了那絹巾。

　　入目的，是雋秀的簪花小楷，工整的鴛鴦小字，婉約若樹，別有一股清穆的風華。

　　太皇太后膝下，臣妾佟佳氏跪啟：

　　曩者辱賜言，教以慎於接物，恪守本分為務，意氣勤勤懇懇，若望僕不相師，而用流俗人之言。臣妾非敢如此也。雖罷駑，亦嘗側聞年長宮人遺風矣。臣妾以為姑母身殘處穢，動而見尤，欲益反損，是以抑鬱而無誰語。若臣妾姑母大質已虧缺，終不可以為榮，夫人情莫不念父母，顧手足，臣妾乞望符望閣一探，聊表孝道……

　　原來，純妃是想去符望閣探望佟太妃。

　　景甯了然地抿唇，卻是在看到那月日的落款時，微微一愣——九月十二。

　　竟是佟太妃死後一日……

　　這時，外面響起一陣咳嗽聲，伴隨著很輕的腳步聲。

　　她趕忙將那絹巾重新放回案幾上，擺回原來的樣子，然後恭恭敬敬地立在那團團華彩的紅毯上，靜候太皇太后尊駕。

　　短暫而又漫長的等待過後……

　　太皇太后被兩個年輕的宮婢攙著，姍姍的步態，從容的樣子，遠遠地看到她，溫慈的臉上緩緩地露出一抹笑容。看來，事情已經偃旗息鼓了……倘若皇上仍不願意放過，這景甯豈能安然前來，此刻，她能站在這裡便是最好的消息。

　　而景寧也確實給她帶了好消息：那封先太后密謀的信箋，被原封不動地帶了回來。

　　當年一切，皇上不再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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