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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這是她第一次見佟太妃,先帝妃嬪之一,當今皇上的嫡親姨母,與純妃同宗同支的佟佳氏芪珍。清淡的妝容,那浸滿了歲月痕跡的臉上,眉梢高挑著,一雙狹長的鳳眸微眯,倨傲孤高,像是一朵孤芳自賞的白蘭。

  「起身吧,無須多禮。」她朝景寧擺了擺手。

  「多謝太妃娘娘!」景寧再次斂身,然後退到一旁,順便微不可知地打量了一下整個寢房。

  佟太妃今日穿的是一件最樸素的罩衫,陳舊的顏色,襯著簡單的旗髻,連個提色的發簪都沒戴,眉黛彎彎,雖然樸素卻中規中矩,極是符合冷宮中女子的裝束。

  佟佳氏芪珍將銅壺中的水徐徐注入花木之間,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優雅,「早就聽聞,北五所來了一位蕙質蘭心的宮人,不僅對下人們體恤有加,甚至就連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太妃和太嬪都是多加照拂,此番一見,果真是風姿獨特……」

  平淡的聲音,沒有語調起伏,卻也不帶絲毫的褒獎之意。景寧抿了抿唇,牽起了一抹淺笑,「娘娘取笑了,臣妾是戴罪之身,如何當得起'蕙質蘭心'這四個字……」

  看著那水慢慢沒入泥土,佟佳氏芪珍放下銅壺,轉身看她,疏冷的笑中帶了一抹意味深長,「你何必自謙,依哀家看,你不僅僅是蕙質蘭心,甚至……還很貼心呢!」

  她說罷,從袖中拿出一枚小小的瑪瑙指環,雙手夾著,似笑非笑地遞去一個目光,「這東西,是你放進份例裡頭的吧!」

  明媚的陽光斜斜地透進來,正好打在那瑪瑙指環上,緋色含翠,暈開一抹淡淡的光暈。

  景寧倏地抬眸,目光從那指環緩緩地來到她的臉上,在緋色錦緞衣料的輝映下,佟佳氏芪珍深陷的眼底透著一抹精光,笑得涼薄。

  「什麼都瞞不過太妃娘娘的眼睛……」

  這指環的確是趁著尚服局來送份例的時候,秋靜借核查之故混在裡頭的,不過是為了讓她親自召見自己。

  「你不用奉承哀家,哀家老了,沒精力也沒心思與你玩什麼欲擒故縱的把戲。這東西,你還是拿回去吧!」她說著,將手中的指環啪的一聲放到身前的花架上,那原本含笑的鳳眸此刻也染上了絲絲的不耐煩。

  這麼快就想打發她走了……

  宮中傳言,佟佳氏太妃性情孤高冷傲,深居簡出,因著高貴的出身,就連內務府那些仗勢欺人的奴才們都禮讓三分,用度份例從不敢以次充好。此番一看,果真是什麼人都不放在眼裡。

  「這東西,可是慈和皇太后……交代臣妾要送還給您的呢,太妃娘娘緣何要拒絕呢!」

  景寧雙手交握站在門廊內,一副耐人尋味的表情,似一束耀眼的強光,直直地射進佟佳氏芪珍幽暗的眸中。

  扶著銅壺的手陡然一僵,佟佳氏芪珍驀然轉身,可那手卻來不及收回,碰落了銅壺,只聽咣當的一聲,壺裡面的水濺了一地。

  「你,簡直是好大的膽子……」

  她眯起鳳眸,眼底透著一抹危險的厲芒,「慈和皇太后早在十年前就已過世,如何會交代於你?你這般信口雌黃,眼裡可還有哀家,還有祖宗禮法?」

  竟然敢拿一個作古之人插科打諢,她是不想活了!

  景寧見她動怒了,也不急,只是輕步走過去,將地上的銅壺撿起放到了一邊。

  「娘娘怎麼這麼大的反應,臣妾的話還未說完呢!」

  微風吹進寢房,吹起了額間髮絲輕揚,佟佳氏芪珍沉下一口氣,挑著眉梢,冷冷地看著她,「哀家倒要看看,你對方才的話作何解釋?」

  景寧不慌不忙地走到案幾前,伸出手,取了茶盞,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香茗。在這荒僻簡陋的北五所,竟也有雨前龍井,看來內務府的照拂可真是細緻到了每一處。

  「這瑪瑙指環,是當年太妃娘娘贈送給先太后之物,如今逝者已矣,臣妾才特地來送還給您,也是希望您能睹物思人,多一些念想……想來若是慈和皇太后在天有靈,也會感到安慰的……」她說著,將茶杯恭敬地遞了過去。

  交握的手一緊,佟佳氏芪珍定定地直視她,「這東西是誰給你的?」

  「皇上。」

  「為何會給你?」

  「如果臣妾說……這是臣妾受晉封時候的賞賜,太妃娘娘會信嗎……」景寧看著她,笑得淡然。

  佟佳氏芪珍緊緊地攥著茶盞,緊緊地攥著,甚至那滾燙的熱水溢到手上都毫無察覺。

  她當然不會信!

  一個小小的妃嬪而已,莫說是她此刻已然被貶謫,即便是皇后又怎樣?就算是再高的品階、再得寵的身份,怕是也輪不到皇上賞賜這種貼身之物!

  「你處心積慮地接近符望閣,接近哀家,究竟想幹什麼?」她沉著嗓音,將信將疑地看著她。

  景寧的目光落在佟佳氏芪珍泛紅的手指上,半晌,抬起頭來,看向她,「太妃娘娘,願意與臣妾說說先太后嗎……」

  這不是個好的試探方式,尤其是對佟太妃這樣一個見慣風雨的宮中老人,從踏入符望閣,從景甯看見這個佟佳氏芪珍起,就知道她不是個好相與的人。可她別無他法。

  「哀家就知道,你的目的不簡單!」她哂然而笑,眸中透著輕蔑的嘲弄,「可你不是也說了,逝者已矣,那何必再打擾已經故去的人呢!」

  果然,她輕而易舉地用景寧的話,來堵了她的口。

  將屋門虛掩上,景寧緩步走到佟佳氏芪珍身前,彎下腰,輕輕地道:「怎麼會沒有必要呢?太妃娘娘畢竟還是在乎的,不是嗎!否則一枚小小的指環,怎會讓一向深居簡出的您,特地將臣妾召至此呢?」

  想撬開她的嘴,示好,示弱,恐怕是不行的。所謂試探,所謂恐嚇,既可以疾言厲色,也可以細水長流,一點點地蠶食對方的心志。這欲擒故縱的把戲,她實在是領教過太多,此刻用在佟佳氏芪珍的身上,竟也是得心應手。

  「太妃娘娘是聰明人,臣妾也不想繞圈子,當年的事雖然已經過去,但總有人耿耿於懷的……」

  「你以為,你這麼說,哀家就會就範?」

  四目相對,景寧看著她,她亦在看著景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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