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煙嬌百媚 | 上頁 下頁
二〇


  即便得寵,即便育有皇子,又如何?說到底,也不過是個身份低等的貴人,皇后才是一宮之主,若她想陷害,誰敢反駁,哪個有能力反駁?

  「為什麼?我安分守己地待在綏壽殿,從沒想過與人爭什麼!」

  「可你擋了別人的路……」

  冷冽的話,冰淩般穿耳而過,納喇·芷珠怨憤地看向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驀地變得很難看。

  綏壽殿的氣氛,就這樣凝滯了下來。

  寂靜。

  靜得唯有風聲。

  驀地,寢殿內堂,響起了一陣嬰孩的啼哭。

  景寧眼睫一動,冷不防抬眸,那嘴角陡然流瀉出的泠泠笑意,讓納喇·芷珠頓時驚慌了起來,「你不要害我的孩子……」

  什麼涼藥,什麼福貴人,不過是皇后想要剷除他們母子的藉口。皇后一直就不想讓她的皇兒活下來,如今臨盆在即,就更不會放過她的孩子!

  「姐姐這話從何說起,妹妹何時要加害皇長子了?」景寧笑得一臉無辜,卻是轉過頭,朝著地上的碧蓮擺了擺手,「戲演完了,你可以下去了!」

  碧蓮依言,擦了擦臉上的淚,起身,朝納喇·芷珠行了個禮,便退了下去。

  景寧眼見碧蓮將寢殿的門再次關上,才淡淡地看向納喇·芷珠,言辭之間,卻再沒了先前的盛氣淩人,「涼藥之事,確有其人,只不過不在長春/宮。至於在不在其他的宮裡頭,就不是我這一個區區的宮人能說了算的……縱然需要人出來頂罪,也不會是納喇姐姐……」

  起碼,現在不會。

  她言之鑿鑿,卻讓惠貴人更加愕然,「可那瓶藥……」

  「那瓶子裡裝的,不過是一瓶普通的百花釀。」景寧說罷,便拿起那瓷瓶扭開瓶塞,一股芬芳濃郁的百花香氣即刻散發了出來。

  赫舍裡皇后確實是讓她陷害栽贓,可皇上卻也讓她保惠貴人。兩者相較,總要取其輕的。她怎會不懂權衡呢……

  「你為何要找到我這兒來?」冷汗褪去,芷珠心緒紛亂,卻想不通她究竟意欲何為。

  景寧微微扯唇,沒接話,只是逕自朝寢殿內堂走去。芷珠沒再阻攔,只一瞬的踟躕,便快步跟了進去。

  淺緋的錦帳微垂,搖籃中,躺著一個纖弱幼小的生命。

  錦緞的絹巾繞得密密匝匝,小皇子的周身裹著明黃軟衣,宛若嫩蕊嬌葩,見到景寧,前一刻還盈盈啼哭,此刻卻是異常安靜。

  宮中早有定制,皇子出生之後,不得與母妃同住,這一點,尤其針對庶妃。可自本朝以來,大凡是妃嬪生下的皇子,幾乎全部早夭,只剩下了一個皇長子。皇上和太皇太后尤為憐惜垂青,故此,對待惠貴人及尚在繈褓中的小皇子,多了一些例外的照拂。

  側過身,她細細凝望,那嬌柔白嫩的孩子仿佛感應到她的目光,一搖一搖地將胳膊伸出錦衾棉褥,朝她咯咯地笑。

  「皇長子長得很漂亮。」景寧由衷地道。

  芷珠哀戚地垂下眼簾,「我真的不明白,為何皇后娘娘偏要死咬著我們母子不放?歷來繼承大統的都是嫡子嫡孫,我身份卑微,就算是皇恩浩蕩,也不會輪到我的頭上啊……」

  她說著,泫然欲泣,不禁為平庸的姿色添了一抹嬌柔,我見猶憐。

  景寧卻笑得不置可否,視線落在那一抹明黃的袖帶上。

  太子之位,尊貴非常,按照祖上的規矩,確實是非長子嫡孫莫屬。所以與其說是身份,不如說,更是宿命。他註定了是一個王朝的希望,註定了所有的人都要對其忠誠,可是,卻也是最最危難、最最兇險——有人盼著他死,有人盼著他生,根本不需要理由。

  「宮闈之內,總歸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到最後一刻,什麼都有可能發生。所以納喇姐姐的話,未免是言之過早了……」

  坐鎮中宮又怎樣,不過是一個失了恩寵的可憐婦人,沒了男人的憐惜,便是澀的、苦的,連著面目都變得猙獰可憎。縱然機關算盡,也難保最終不會落下個作繭自縛的命運。歷朝歷代,總是如此。

  「妹妹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問得真切,景寧卻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直到,將她看得沒有了底氣。

  浸潤後宮七年,這個納喇·芷珠合該心明眼亮,可她偏要做出一副懵懂無知的樣子,是不是太聰明了?

  「姐姐聰慧過人,有些話,想必不用妹妹說,亦是曉得的。東宮那個位置,高高在上,凡是育有皇子的妃嬪,莫不是削尖了腦袋想往裡擠,即便再大度,也不會有人抗拒那種誘惑吧……」

  手緩緩地握成拳,芷珠將懷裡的孩子交給一旁的婢女,看著景寧眼神變幻莫測,「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姐姐莫動氣,妹妹挑明之前,姐姐不妨先看看這封家書,這可是桂嬤嬤親自交到我手上的……」景寧嫣然一笑,索性適時地岔開話題,從袖中拿出那封微微有些褶皺的灑金信箋。

  桂嬤嬤……

  納喇·芷珠的眼皮抖了抖,三分驚異,七分忐忑,不疑有他地接過來一看,信函上的字跡果然是族兄的親筆。

  看到她微微緩和下來的臉色,景甯了然地笑笑,轉身,她走出寢殿,只留下惠貴人單獨拆開信封。

  納喇·芷珠的兄長,是如今鎮守南疆的納蘭明珠大人。景寧雖無廟堂脈絡,卻粗識當下形勢。南疆被三分十餘年,守備大臣漸跋扈,驕縱逞兇,早就被皇權所忌憚,納蘭大人操重兵鎮之,不僅是朝廷安插下的一個眼線,更是確保南疆不會犯上作亂的資本。

  可如今,皇后有喜,京城這邊,自然要想方設法地讓遠在千里之外的納蘭大人高枕無憂。而這封報平安的家信由景寧來傳遞,就再合適不過。

  「這是……皇上的意思?」芷珠踟躕半晌,方才惶惶不安的眉目間多了一分鎮靜。

  景寧微微一笑卻並不接話,在芷珠看來已經是默認。

  「方才導演的一場戲,不過是想要提醒納喇姐姐,深宮複雜,任何事情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往後定要多加小心。」

  芷珠眼睫微顫,幽幽地道:「可是,皇后娘娘那兒……」

  「手再大,也遮不過天。這天下,畢竟是皇上的天下,這後宮,也是皇上的後宮,皇上想保誰,想殺誰,只是一念之間的事情……只要姐姐放寬心,一切有皇上在,都不會有問題的……」

  芷珠的唇齒一張一翕,踟躕囁嚅,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該問嗎?她不確定,亦不敢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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