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畫扇 | 上頁 下頁 |
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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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太后身子一顫,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脫口應了一聲。便愣住了。姨娘……這個詞竟是那麼陌生,這麼些年,她幾乎都已經忘記了,她還是她的姨娘。 一咬牙,便是冷然的聲音:「雲畫扇,你賣的什麼關子?」 畫扇轉頭,望著她佇立在那裡,那眉眼是那樣熟悉,幾乎是在看鏡子中的自己。忽然啞然而笑。她母親,她,麗妃,若如,她們四個生的如此相似的面容,便被註定了一生糾纏不清嗎? 「姨娘當初對我母親下手的時候,是不是也是如今這般表情?」強忍住心中不斷竄起的小火苗,她伸手抓了一把亭外逸進的枝葉,帶著微涼的雨水落進她的掌心。 「當然不是。」麗太后壓低了嗓音,聲音卻是狠毒,「那時候若不是本宮心軟下少了藥量,你雲畫扇早就和她一起死了,又怎麼會平白給本宮惹來這許多麻煩——這一次,本宮不會再心軟了。」 她這些日子在京城中活動的頻繁,早說動了大玥朝中幾名德高望重的大臣,只要時機一到,他們便會在自己的安排下,維繫大玥朝江山的名義,上書請皇帝賜死這天降災星。這一次,她要漂亮地借刀殺人,穩固若如的皇后之位。 畫扇偏過頭去:「她是你妹妹——親妹妹。」 「那又如何,阻擋我得到我想要的東西的人,都得死。」她笑,「如今我女兒是大玥朝的皇后,將來我的外孫就是大玥朝的皇帝——而我會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這一次我再不會心慈手軟!」 「姨娘從來役有心慈手軟過!」畫扇憤怒地低吼出聲,「你從來沒有——對母親,對我,你都投有,你步步緊逼,你不念親情,一切只為了榮華富貴——可是姨娘怕是要失望了,因為畫扇和母親不一樣,畫扇絕不會乖乖地坐以待斃!」 憤怒的雙眸幾乎要噴出火來,畫扇騰地站起,卻對上的只是麗太后清冷的目光,帶著濃烈的殺意和嘴唇微微勾起的笑。 「哦,是嗎?」她閑閑地,看著那邊聞聲看來的皇帝,展開笑容慈祥,吐出的字句卻是冰冷如霜,「本宮倒很想看看,我的乖乖外甥女有什麼招數——只是想憑著皇帝的寵愛嗎?別怪姨娘沒提醒你,男人永遠是靠不住的,尤其是這萬人之上的帝王。你不過是一名女子,再是風華絕代又如何抵得過大好江山。」親熱地挽住了畫扇,沖著對面嫣然一笑。 皇帝愣了愣,亦報以一笑。 畫扇轉過身子,看見他亦看著她的眼。隔了太遠,那神情卻是看不清。只覺得那眉眼之間的神氣,給她以莫名的心安。 「作為女人,要想在這個世上存活下去,永遠得靠這個。」麗太后親呢地用手指戳了戳畫扇的腦袋,在外人看來是再和諧不過的暖暖親情。 卻聽見畫扇半晌沒回答,斜斜地晚了一眼,只見她低著頭,似在看亭子底下波光粼粼的水面。這時候吳意子奉了皇帝的命來,請兩位主子進殿。畫扇急急地應了一聲,拔腿便走。便把麗太后挽著她的手落了隔空,麗太后有些訕訕地沖吳意子嗔了一聲:「喲,至於這麼急……」 卻不等她說完,便似被什麼掐住了脖子似的,斷了聲音。 吳意子心中一震,抬起頭來時候,便見麗太后雙眼瞪得極大,幾乎要跳出眼眶來;那一張美豔的容顏,在忽明忽暗的燭火照耀下,顯出死灰的顏色,落空的手還留在半空中,似是僵硬在那裡不能動。 「太后……太后?」吳意子小心地喊了幾聲,如聽到命令的死士一般,麗太后竟忽地動了起來,卻不是往前走,而是踉蹌著倒退了幾步。「蹦」的一聲悶響,靠在了身後的欄杆之上。 那欄杆極矮的,不過只到膝蓋之上。這一撞卻控制不住了力道,吳意子眼見不好了,急忙上前去扶。卻,已經是來不及。 一聲清脆的聲響,濺起水花數丈。月色朦朧,伴著層層蕩漾開來的碧波。 沁心殿亮起了燈火萬盞,照的燈火通明。守殿的老太監眯著眼蹲在長廊下,心中念念有詞。這沁心殿,自打建起便沒有今日這般熱鬧過,嘿,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皇帝早命令了大內侍衛駕了小舟去打撈,這原本並不是流動的江河,撈起來並不困難,只是夜深湖深,也費了有半刻鐘的時間,侍衛們方駕著載著麗太后屍體的小舟駛回。 早有奉命趕來的太醫匆忙看了一眼,便撲通跪倒在地,稟報說己是回天乏術。若如禁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卻又不敢撲上那冰冷的屍體,只能頹然跌坐在地。 皇帝寒著臉,看了一眼亦是臉色發白的畫扇,沉聲問道:「可是淹死的?」太醫急忙檢視了一番,回稟:「回皇上的話,麗太后臉色灰黑,唇色紫青。且體內並無積水,臣敢斷定,太后在落水之前便已經氣絕身亡。」 一句話擲地有聲,皇帝被震得倒退了幾步,吸了一口冷氣。 吳意子看在眼裡,亦是渾身冰冷。他知道麗太后的死意味著什麼,這一次,大玥朝怕真的是有麻煩了。 太醫在麗太后後頸脖上找到了一支小小的短箭,約摸一寸餘長,箭身幽綠。 「箭上塗了毒,看來刺客下了狠手,要麗太后必死無疑。」林遠注視著金盆內盛的那支小小的短箭,沉吟許久才緩緩道,「這箭刺得不偏不倚,已經完全足夠要麗太后斃命了。」由此看來,這刺客的箭術亦是高明。看向皇帝,卻發現他嘴角有不合時宜的笑,此刻看來不復溫潤,帶著一絲陰狠:「看來這一次皇兄是下了狠心,寧為玉碎了。」 林遠道:「已經下令封鎖消息,只是怕瞞不了多久。」皇帝冷笑:「瞞?只怕人還沒死,消息就已經傳到了大興國。為今之計只有儘快找出刺客,才能穩住大興國。」說到刺客,不禁陷入了沉思。 當時,雲嬪一直在麗太后身邊,偏生她一走麗太后便遇刺——想起當時雲嬪離開之時,似乎真帶了一絲慌張,難道…… 林遠騰地下跪:「臣請旨,願帥大軍前往平亂。」頓了頓又道:「佑禮年輕,怕是難當此重任。」皇帝聞言啞然而笑:「原來侯爺已經知道。」 林遠道:「臣說過,太后對皇上甚是關心。」 皇帝聞言默然不語,沉思了良久方才歎了一口氣:「也罷。如今朕能信的也只有侯爺罷了。如今軍營中只余十三萬,亂軍數倍於此,再加上蕪林國餘孽,還有大興國——此戰兇險之至。」 林遠對此心知肚明:「臣必然竭盡全力,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皇帝點頭:「情勢危急,明日侯爺就出發罷。大興國那邊,只看老天肯不肯幫忙了。」若能及早抓到刺客,證明麗太后的死與連煜華有關,大興國便不再是威脅。 林遠起身告辭,臨跨出禦書房,還是忍不住回頭:「皇上,有一句話臣不得不講。」皇帝疲憊地揚了揚臉,林遠奏道:「今日之事,臣也詢問過,雲嬪怕是難逃關係。便是與雲嬪無關,可是這時候皇后一口認定是她下的手——麗太后己去,如今要穩住皇后才是取得大興國信任的關鍵。該斷之時,還是請皇上……」話己說到,林遠只深深地行了個禮,默然離開。 只余皇帝愣在那裡,眼神中的暗光捉摸不定。 麗太后的屍首停在慶餘堂,早有內侍得了皇帝的吩咐,以太后之禮設下靈堂法場,兼一百二十侍女內侍守靈。皇后早哭得泣不成聲,頹然地跌坐在靈堂角落之中。畫扇亦靜靜守在一邊,眼中的光芒複雜難懂。 她死了。 就這麼璞的一聲,她就死了。 像一個斷了線的木偶,就那樣直直地跌落,落入漆黑的湖水之中。帶著她臉上餘留的笑,和她那樣相似的笑,帶著她的罪惡,跌入如地獄一般的湖水之中。 母親的仇,居然就在這麼一瞬之間就報了。這個殺死母親的兇手,居然就在這麼一瞬之間,亦去了那個寒冷的地方。 居然,笑不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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