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畫扇 | 上頁 下頁
五八


  姑姑……

  姑姑的臉,姑姑的手,姑姑的話……

  報仇!

  兩個字如同炸響在耳邊的驚雷,她猛地睜眼,手腳不自覺地掙扎起來。卻忽地身後有一個力氣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她艱難地轉頭,隱約見到的是王才人的臉,如盛開在水底的睡蓮,唇邊帶著滿滿的笑意,這一刹是那樣的美麗。

  一隻手在上頭拉住了她,她只覺得身子忽地被騰空拎起,接著便倒在了一個溫暖卻僵硬的懷中。

  是他嗎……

  她努力地睜眼,看到的正是對方看著她的眼,焦急又心疼。

  「醒醒,你醒醒!」連煜華如發瘋了一般,拼命地搖晃著懷中這個幾乎已經奄奄一息的身子,心底是無盡的疼痛蔓延開來,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從未感受過的。

  就連母后和她死去的時候,都不曾有這種感覺。

  這種,這麼強烈的疼痛,簡直沒有辦法呼吸,好像周圍真空了一般,再沒有其他的東西存在,再不想去管其他的,只是想著——

  她,她,她!

  雲初,你醒過來,醒過來!

  狹長的眸子中是血色一般的殘酷。

  你還沒有替我做完該做的事,你的仇還沒有報,我的恨亦還沒有消,我們的目的還沒達成。你不可以死,你不可以浪費我苦心策劃的心血!

  「皇上,快,這邊!」吳意子咋咋呼呼的尖銳嗓子在不遠處遙遙地響起,他抬起頭,看見的是那個玄黑色身影匆匆而至。

  冷笑一聲,他終於鬆開她,平放在地上。

  心,竟隨著懷抱忽地空了。

  皇帝的腳步甫一停下,便有御醫從身後出來,也顧不得禮法,便親自伸了手去拍打雲嬪娘娘的臉。

  「皇上,依微臣看情況不妙——照理說這六月的天氣,便是落入水中也不該如此,可是娘娘的身子,是虛得很呢!」

  「雲嬪娘娘的身子怎麼會虛!」吳嬪在一邊不服氣地,「日日進補,好吃好喝地伺候著……」話音未落,卻接觸到皇帝的目光,霎時間如鯁在喉,張著嘴卻發不出什麼聲音。

  「朕要她活,否則便是你死!」

  聽到她可能會死去,心竟是猛地揪住了,腳亦發軟,禁不住撲通跪倒在她身邊。這樣的感覺,這樣的心痛……

  御醫聞言,急忙點頭如搗蒜。

  這時候,吳意子問明瞭狀況,湊上來稟報道:「皇上,奴才已經問清楚了。是吳嬪娘娘和王才人發生了口角,不小心將雲嬪推下去的……」見皇帝臉色蒼白,依然是毫無血色之狀,又急忙補充道,「多虧了王才人,竟不顧危險自個兒跳下湖去,將雲嬪推了上來。」回頭看了看尷尬地立在一邊的連煜華,「南王正好路過……」

  「夠了。」皇帝揮手,眼睛卻沒有離開那蒼白的人兒,「這些稍後再提。」如今他只要她醒來,她醒來便好。

  「噗」的一聲,終於吐出憋在胸口的一口水,畫扇緩過氣來。睜眼,便見到他的臉,如在水中昏迷過去的時候見到的一樣的臉。低垂著,看著她,灰暗的眼眸,在看到她醒來的一刹那,如春日復蘇的萬物,熠熠生輝。

  「你醒了……」

  「……」她伸出手,沒有任何時候像這一刻這樣,想要觸摸他,想要感覺他的存在。

  「啊——」一個尖銳的聲音劃破天際。畫扇疲憊地眨了眨眼,轉頭循聲望去,只見不遠處,王才人身邊的侍女驚恐地後退,似乎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她努力抬起頭,想要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只是,只看到無盡的黑暗。

  「怎麼回事?」皇帝騰地站起,卻只見一片血紅映入眼簾,觸目心驚——他在沙場殺過人的,他的劍上,是沾過人血的——這血,卻如可怕的夢魘。

  「皇上,王才人小產了!」御醫匆匆跑回來,巍巍地稟報道。

  醒來的時候,屋子裡一片昏暗。微黃的燭光在不遠處跳躍著,整個屋子籠罩在忽明忽暗之中。簾子密密地拉著,似乎能看到簾子外的光。

  畫扇坐起身子,只覺得周圍寂靜無聲,好像整個世界的人都消失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她惶恐地看著四周,禁不住將身子縮成一團。

  「……」她張嘴,卻不知道要喊誰。

  好害怕,好冷。

  門被輕輕推開,她心中一緊,卻看見的是月眉的身影,不禁失落。不是他,如何會不是他。

  「娘娘。」見畫扇坐著,月眉驚喜地低喊了一聲,隨即卻皺了眉頭,小心地關上門,走至窗邊將簾子拉開,光亮如水一般傾瀉而進,她走至錦榻,方才輕輕地,「王才人小產了。」聲音是低沉的,帶著幾分焦慮。

  畫扇愣住。

  「小產……」她呆呆地重複著,一時間,不能明白這兩個字的含義。

  月眉點點頭:「王才人懷著身孕自己卻不知道,見娘娘落水,情急之下亦跳下搭救——便小產了。」只是她卻奇怪,這些後宮的女人,天天盼著為皇帝生下長子皇孫,怎麼懷了身子都沒有察覺?

  總感覺這事有蹊蹺,只是卻不好說出口的。

  「她……為了救我,才小產了?」畫扇不敢置信地。她知道一個孩子對於後宮的女人有多重要。

  不禁有一股愧疚感湧上心頭。

  忽地有一陣冷意吹在背後,她抱緊了被子,將自己拼命地包住,她惶恐地看著四周,好像四面八方都有人在看她。

  良久,她才低低地問:「他呢?」

  他站在花台之上,綠色的葡萄藤沿著搭好的架子蜿蜒攀爬,將頂上的烈日遮蔽。他寂然地站著,頎長的身影,被透過葡萄藤的陽光照射在地面上,暈成一個淡淡的影子。目光卻是空洞的。他抬頭,看著東邊。

  那是她住的流雲軒。

  不知道現在的她是否已經醒來了。御醫仔細診治之後說不礙事,只是身子太虛,導致病情嚴重,需要好好調養。

  他又轉頭,看看西邊。

  在那裡,有他剛剛失去的第一個孩子的母親。甫一想起,王才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就響起在他的耳畔,好像每一聲,每一句,都要把他的心肺揪住一般。他害怕,他不敢再多待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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