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畫扇 | 上頁 下頁 |
| 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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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撩人。 畫扇站在了拱橋之上,涼風襲來,竟有些微冷。橋下是波光粼粼,映著對岸的燈火通明,燦爛如燃燒的火焰一般。 「那是……」失神地,畫扇低聲輕喃。那是禦書房,是他平日裡日理萬機的地方。皇帝勤政,每日下朝之後便在禦書房批閱奏摺,常常直至深夜,禦書房卻是他每日待得最多的地方。 「娘娘,那是禦書房。」月眉以為畫扇不知,稟道。 畫扇點點頭:「我知道。」聲音卻帶了幾分沙啞,愣愣地看了許久,才道,「我們去看看。」 到禦書房門口,便見屋子裡有人出來,定睛看了看,卻發現正是那日在玉嵐山上曾見過的,定遠侯林遠。急忙用執扇掩了面退至一邊,偷偷看了一眼,只見他滿臉是憂鬱之色。悠兒是送林遠出來的,見了畫扇來,急忙行了禮,進去通傳,不多時便出來:「婕妤娘娘請。」 這是禦書房,是他每日裡待得最多的地方。她從沒來過這裡,每日除了給太后請安,間或四處走走,平日裡便在流雲軒中不出去,連跟王才人學箏,亦是請她上門來教。 平金繡花鞋,踩在黑色的大理石之上,腳底下有絲絲涼意。這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書房,不過卻大了許多,左邊排列著幾排書架,擺滿了各樣的典籍。左邊牆上卻有一副簾子,只拉了半邊,依然能看到簾子後面與這紅牆琉璃瓦的皇宮格格不入的江南山水潑墨畫。 一時看著那畫有些發怔,竟忘了參拜皇帝。 連宸祈倒是不惱。不知為何看見她來,方才煩亂的心情竟平靜了許多,嘴角漾出自己也不能察覺的笑:「怎麼,看得這麼著迷?」方才回過神來,忙展開笑靨:「這畫好奇怪,在這牆上頗為突兀,難不成有什麼典故嗎?」 連宸祈走至她身邊,不自覺地從身後摟了她在懷裡,下巴支在她披散著青絲的頭頂上:「沒什麼典故,不過是母后幼年時候,硬要皇外祖父讓人畫上去的——你不知道,如今若梨這麼刁蠻,多數是母后身上遺傳的。」話雖這麼說著,語氣卻是含笑的,宣示著他家庭的幸福美滿。 「太后……」她知道,這大玥朝原先是太后家的天下,太上皇與先皇乃大昭朝臣子,後起兵篡位,改朝換代建立了大玥朝。之中的過程她並不清楚,只是對太后和太上皇經歷如此的事情仍能走到一起,還如此幸福美滿頗感驚奇。 太后心中,難道不恨那個奪去她家江山的他嗎?難道她不恨害她家破人亡的他嗎? 「恨,真的能因了愛而消逝嗎……」輕若無聞地,她垂下眼簾。 「嗯?」皇帝沒有聽清,低低地問了一聲。畫扇沒有回答,回身已經是笑意盈盈:「這麼晚了,皇上還不歇息嗎?」皇帝揉了揉眉心,笑道:「還早呢,這麼多摺子要看,便是看到明天早上也看不完呢!」畫扇抿嘴,卻是面上波瀾不驚:「可難為了王才人,早早地便歇了箏,趕著回去沐浴更衣了。」 皇帝一愣,隨即有些訕訕地:「……這侍寢的日子,是葉貴妃領了太后的懿旨安排的,朕並不……」忽地又覺得自己在答非所問,便又笑了笑,「這麼晚了,你出來又做什麼?」 「不過是隨意走走,沒想到竟走到前頭來了。」忽地摸一摸肚子,笑著,「有些餓了,臣妾還是回去吧。」便要告辭。 心頭忽是不舍。 「朕也有些餓了。既然來了,便陪朕用膳吧。」又對悠兒道,「昨兒個不是新制了荷葉酒丸子嗎?」悠兒說是,便下去備了。 不多時,丸子呈上來,霎時間這偌大的禦書房,滿是荷葉的清香與濃醇的酒香,夾雜混合著在空氣中暗暗浮動,一時之間,畫扇只覺得自己已經被這酒香熏醉了。 「臣妾並不會喝酒……」急忙推辭。所謂酒後吐真言,她可不想醉了酒,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悠兒笑著,將丸子盛出來,送到畫扇面前:「婕妤且放心吧,這丸子不醉人。」這才放心接過來,嘗了嘗,只覺得毫無酒味,只有荷葉的淡淡的清香和丸子的嫩滑。 見她笑得開心,連宸祈忽有些興致來了,將桌上的奏摺一推,對悠兒吩咐:「將西邊的水榭理出來,朕與婕妤去那邊吃。」這樣的夜,這樣的美人在前,若是只對著這些讓人頭疼的奏摺,真真的是浪費了。 水榭在禦書房西面,是臨水的極清涼的一個去處。前後通風,左右則是用素色的雲紗糊上格子牆,應景畫上各色的景致。如今是正值夏日,原先畫的蝶戲百花早被撤了下來,換上露角小荷,和低低地飛著的蜻蜓。荷葉下清波漣漣,正與水榭下的清波一樣無二。悠兒知道皇帝怕熱,便在水榭小閣外,近水的廊上擺下矮桌,清茶美酒各備下了,自然還有荷葉酒丸子與幾樣點心。 「靜夜無人眠,但有美人在側。」應著這清風曉月,似不吟幾句,倒是對不起這天賜的良景了。畫扇聞言只是笑,卻不說話,坐在了欄杆旁,伸手下去撥弄著廊下的清流。湖水發出細細的聲響,如碎珠子蹦落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叮噹悅耳。 連宸祈過去,拉了她的手過來。手是濕的,清冽的湖水順著修長的手指滴落,又順著他的手臂蜿蜒流進衣袖,濕了那金線繡滿金龍祥雲的袖口。 「跟個孩子似的。」他怪道,「這湖水涼,更深露重別著了涼。」便掏出絹子,替她擦乾。絹子是素白的顏色,畫扇並沒有見過。好奇便扯了過來,展開一看,只見一角繡了小小的鴛鴦戲水,清波之下,又有巧雲兩個古隸小字。 一時只覺得一股酸意湧上心頭,再不看第二眼,便扔了回去,抽回被他握住的手,低下頭去沉默不語。連宸祈卻不知道她在計較什麼,複拿起絹子看了看,方才恍然大悟。 「你在氣這個!」他好笑地,卻不知為何見她生氣,心裡居然還有一絲絲的甜蜜,「這不過是我順手在她那裡拿的。你要是不喜歡,我不用便是了。」便順手疊了,扔在矮桌上。 「這樣好的繡工,不用不是浪費了?」畫扇冷笑道,「我便說過,誰的繡工好,你找誰要去便是了。」皇帝微微地有些惱了。 「你這人……你又沒送過我絹子,又不許我用別人的,這可沒道理。」這樣彆扭的脾氣,宮中怕也只有她一個人了。畫扇聽了卻不說話,只把手伸下廊子,撥得那水花濺起,嘩啦啦地響著。 皇帝歎氣,正要安撫,悠兒的聲音卻在外頭響起:「皇上,王才人來了。」便有一個煙霞色的身影出現在兩人的視線中,依然是那樣抿著唇,怯怯的神色:「皇上。」見畫扇也在,又喊了一聲:「雲姐姐。」 皇帝忽地沉下臉色:「你來做什麼?」正因為她和畫扇惱了,心中本來就不高興,如今又見她本人,便是一股無名火沖上來。 似是被皇帝不耐的語氣嚇著了,巧雲腳一軟,撲通一聲跪倒,聲音裡已經帶了哭腔:「巧雲該死,巧雲並不知道雲姐姐也在這裡。只說皇上許久沒來,才……才想著過來看看。」頓了頓,不待皇帝說話,又說道,「皇上說巧雲的繡工好,巧雲給皇上繡了個香包。」話畢,便急急掏出香包,羞澀地獻上。 畫扇只覺得心底一揪,一時愣住,也忘記去撥水花,嘩啦啦的聲音,霎時只剩下輕微的滴,滴,滴。 「朕什麼時候說過……」忽然臉上一熱。奇怪,居然有偷情被妻子抓到的感覺,這不過是件再名正言順不過的事了。 巧雲看看皇帝的臉色,又看看畫扇的顏色,似是明白了什麼,急忙低低地:「皇上並沒有說過,是臣妾記錯了,臣妾該死。」畏畏地看著畫扇,「雲姐姐,你可不要誤會了皇上。」 畫扇回過頭,艱難地一笑:「有什麼誤會不誤會的。我是皇上的妃子,妹妹亦是。」有什麼好吃醋的,他後宮佳麗如雲,每夜不是在這個妃子的枕邊,便是在那個妃子的榻上。一個月到她流雲軒,也不過是五六日罷了。 五六日,她該慶倖了不是? 便站起身子,款款地施禮:「夜也深了,皇上該歇著了。臣妾告退。」只是終忍不住,說到那一個「退」字,聲音已是極輕,微微顫抖。 她的話,如針刺進連宸祈的心底。忽地便有一股強烈的感覺湧上心頭。他站起來,幾步過去從身後摟了她。 一時間,屋子裡餘下的只是沉默,如天荒地老般的沉默,仿佛時間刹那間穿梭到遠古的時代,天地一片空曠,而他們就站在這一片空曠之中。 良久,連宸祈才說了一句:「悠兒,送王才人回去。」 「皇上!」王才人愣了愣,隨即脫口喊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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