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畫扇 | 上頁 下頁
四七


  連宸祈,亦是有七八天沒有傳召流雲軒侍寢了。她心裡知道他是迫不得已,是要做給若如和大興國看,即便賞賜百千,流雲軒中的綾羅綢緞堆積成小山,可是心中一口氣,總是無法消解。

  這樣下去,她怎麼能給姑姑和母親報仇!

  如果到最後,她再沒有別的辦法,她只能選擇玉石俱焚……

  月眉拿了件披風來:「主子小心著涼。」

  畫扇忽地冷笑一聲:「著涼又如何,反正如今也沒人來我這流雲軒,我樂得著涼在榻上躺著,或許能求得他來看一眼。」

  月眉小心地:「主子別說這氣話,往後的路還長著,保重身子要緊。王爺那兒,可還指望著主子呢。」

  「若他真指望著我,怕就不會暗地裡跟我對著幹了!」那日大殿之上的事情,早有皇帝身邊的小內侍說與她聽了,連煜華竟幫著促成了大玥朝和大興國之間的聯盟,這不是白白給若如撿了便宜嗎?「王爺怕不是以為,我會傻傻地不計回報替他做事?」阻止她殺若如,他要她做的事,她可不會理會!月眉被問得啞口無言,只能訕訕地笑了笑,沉默了良久又說:「今兒個一早,杭太醫遣了人回了帖子來,主子要看嗎?」便遞了帖子過來。

  畫扇接過來打開一看,便順手細細地撕了,撒進台下湖中。

  「更衣吧。」

  在這流雲軒悶了許久,是該出去走走了吧。

  是有大半年沒來了,這小院再不是年前看見的模樣,積雪自然是沒了,夾道兩旁卻種了許多奇怪的花草,竟與這宮中平常種的不一般。

  「你在這兒守著,不用跟著了。」畫扇低聲地吩咐了月眉,月眉恭順地應了一聲,便立在院門。畫扇推開門進去,院子裡的草藥收了不少,如今是春季,雨水頗多。本不是曬藥的季節。及進門,便見杭逸風正坐在了屋中,煮著一壺茶,等著她的到來。

  畫扇略略福了福身:「杭叔叔。」心中卻是打鼓一般七上八下的。雖是她主動呈了帖子要來拜見的,可是這一個多月他都沒有回信,忽地就遣了人來,總覺得他找她來會有什麼事情。

  或許,他有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要問她。

  杭逸風點點頭,眼眸閃動:「如今我該如何稱呼你?雲婕妤,還是雲畫扇?」

  畫扇心中一緊,揪住了裙袂一角,臉上的笑容已有些難堪:「我……」杭逸風看在眼裡,不禁有些憐惜,也不逼她:「先坐吧。」畫扇點頭,領命坐下。

  輕霧繚繞之間,杭逸風斟上一杯清茶,在青花瓷的茶盞中褐色的葉子嫋嫋地打著轉兒,隱隱映出畫扇的臉,絕色傾城。

  「宛言……」良久,杭逸風才斟酌著開口,卻感覺到她一陣緊張,握著茶盞的手亦有輕輕一抖,「宛言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起初是錯愕的,自然悲痛,只是漸漸地便忘卻了,如今一說,倒又覺得心裡有鈍鈍的痛,「你是怕極了吧……當初為何不來這裡找我?」

  畫扇深呼吸,心中早便想好的藉口,卻忽然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她撒謊瞞了許多人,再不想撒謊瞞這個在她看來如父親一般的男子了。

  便只能沉默。

  杭逸風緊緊地盯住她,那依然帶著孩子氣的臉上是與之不符的沉重。他不願意傷害她,可是她的來歷和所作所為太奇怪,他不能放心留她在後宮,在皇帝身邊。

  若是皇帝有什麼事,清兒該會多麼傷心!

  「宛言是死在皇上手裡的,你不恨嗎?」恢復自己絕色的容貌之後,費盡心思在玉嵐山上「偶遇」了皇帝,難道真的只是偶遇而已嗎?

  「自然是恨的。」她輕若無聞地,聲音中是濃得化不開的悲傷,「自我出生,便沒有了父親母親,姑姑撫養我長大,是比我爹娘還要親的人……她為了我,吃了不少苦,我怎麼能不恨,怎麼可能會不恨……」

  杭逸風聞言倒吸了一口冷氣,沉默了半日,才道:「我是不會眼看著你傷害皇帝的。」話說得平靜,毫無商量之地。只是心中不免也有對宛言的愧疚。

  畫扇急忙辯駁:「我並沒有要傷害皇上,我的仇人只是若如,只是雲若如!杭叔叔……」不知為何,許是因為他是姑姑的朋友的關係,在他面前再不能偽裝自己,「你要幫我,權當是幫姑姑……姑姑死得好慘,她死不瞑目!」

  屋子裡是突如其來的沉默,杭逸風看著她,沉默了良久。沉默到畫扇幾乎要以為他離開了,走了,不在屋內。

  在她忍不住要轉頭去看的時候,他終於說道:「冤冤相報何時了,報仇這種事情,最終是害了自己,害了別人。」當初清兒也是含著恨回宮的,若不是連錦年的真心,恐怕結果亦是淒涼。

  站起身到小窗邊,窗外是一片綠意盎然,已經是暮春時候,春光漸老。長長地歎了口氣,無奈地發現自己歎氣的次數,竟和在宮裡的時日一齊增長了。

  畫扇笑,淒然決絕,恍若間,亦美若盛開的曼陀羅。冤冤相報何時了,這句話當初姑姑也說過千百遍,要她不要有恨,不要有怨,平平安安地活著,便是最大的福氣。

  可是,一味的隱忍到最後得到的是什麼,是母親慘死的真相,是她的心都碎了,是她從此以後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是她的丈夫,睡在自己仇人的枕邊!

  「我不怕……便是天誅地滅,便是下地獄,我都要她和我一起。」如發誓般,她緊咬了銀牙,迸發了全身的力氣,卻只低如嗚咽。

  杭逸風背對著她,臉上是滿滿的擔憂。這後宮,又是要亂了,只是不要傷害到她便好。

  方才到了流雲軒,便見小柔守在門口,一臉焦急,見畫扇與月眉兩人遠遠地過來,連忙迎上前來。畫扇正與月眉說著什麼,見她一來連忙停住。小柔福了福身:「主子,您可是回來了!皇上來了好一會兒了,主子沒交代去處,奴婢也不知道上何處去尋。」

  畫扇一驚,卻更多的是難以壓抑的喜悅。他怎麼來了!

  流雲軒便是原先的綿憶殿,居於清水宮北邊,是一處精緻的宮閣。有前後兩個小園,及進大門,便是前院,種了些宮中常見的花草,亦算不上名貴異常,院中一棵經年老桂,依了精巧的假山,如今不在花期,只余滿枝翠綠,只是呼吸間仍能聞到淡淡的香味,甜甜的卻不膩。兩邊長廊,一邊依山一面傍水,水面遼闊,碧波蕩漾,一條新制的小船隨波起伏,撞在石岸上,不時發出沉重的「篤篤」聲。盡頭的大廳,亦是新換上的匾額,行雲流水的四個字:「流雲飛溢」,翠玉底子鑲嵌的金邊,在正午的陽光下閃閃耀眼。

  進了正廳,便瞧見那個玄黑色的身影,坐在了小幾邊,細細地看著繡架上她繡了一年的鴛鴦戲水。

  見畫扇進來,連宸祈抬頭揚起一個笑,卻滿是疲憊之色:「去了哪裡,如今才回來?」便起身,及近她身邊,聞到那淡淡的香味幽幽傳來,卻又退卻了。

  他派出去的探子在大興國民間打探不出任何消息,幾乎沒有百姓聽說他們的先皇還有第七個女兒,潛進宮中找了幾個年老的太監,卻眾口一詞與若如說的無異。

  難道真的是如若如說的那樣嗎?

  為何他有強烈的感覺,她一定是那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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