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玉環記(69)_戈薇

六九

　　我皺著眉，看得心裡發顫。先前那般美豔的女子，那般楚楚動人的女子，竟然轉眼間轉化成了眼前這個出口賤人，抬手扇人的潑婦。我搖搖頭，看向李隆基。他還是那般的深沉，看不出一點兒表情。

　　「什麼是你原本的東西？我又搶走了什麼？」我站起身，走到她身邊問道。在宮中，有什麼是屬於你自己的？就連性命也都握在別人的手裡。

　　她表情變得猙獰，眼神兇狠地看著我：「是你！都是你！你搶走了我的一切。如若不是你進宮來，皇上便不會幾個月也不去看我，如若不是你進宮來，我便不會連那少得可憐的寵愛都失去了，都是你！」她用手指著我，歇斯底里地喊道。

　　我呆在那裡，不知如何去回話。

　　過了一會兒，她自己慢慢地冷靜下來：「我剛進宮不久，就被皇上寵倖，皇上很喜愛我，連著一個月都是我待寢，沒過多久我就懷上了龍種，被封為婕妤。」她眼神迷離，回憶著那段在她心裡最好的一段時光，「一下子，阿諛奉承的人把門檻都給跨破了。年輕的我，分不清好壞，我的龍胎是誰給下藥小產的我都不知道。」她看向我，眼神凜冽；「為什麼你要如此殘忍，為什麼？我已經沒有了孩子，難道一點點的恩寵你都不能分給我嗎？為什麼？我只想讓你摔下青階以示警戒，想讓你知道這後宮之中還有很多妃子，不是只有你太真妃，不要獨攬恩寵於一身，誰知道你竟然小產了。哈哈哈！這是天意，是上天不讓你誕下皇子！」

　　「你何必如此？沒有了孩子，皇上依然對你還是……」我開口說道，卻被她打斷。

　　「閉嘴！我常年在宮中靜養，皇上一個月只來兩三次。可是之前，他時常讓我待寢，對我寵愛有加。」她黯然道，「可是自從你進宮之後，就連這僅有的幾次都沒有了，皇上已有好幾個月沒去看過我了，我就像被打入冷宮了一樣，這一切全是因為你。」她說著，便要上前抓我。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眼看就要被她扯住，卻被李隆基拉到身後。

　　「來人，把婕妤拉出去，打入冷宮！」李隆基話語間沒有半點情份，我聽得心裡發冷，她也是他曾愛過的女子呀，為何能這般絕情呢？

　　冷宮，是後宮女子的惡夢呀！

　　程婕妤被李隆基下令打入冷宮，被拉走時眼裡的那股怨恨一直縈繞在我的腦中，久久不能散去。紅顏未老，君恩先斷，這對於一個女人而言，是多麼的殘忍又是何等的悲哀呀！那滿目瘡痍，宮瓦殘破的冷宮之中，又有多少的女子不是帶著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的淒涼度過餘生。想到冷宮中的日子，度日如年，我便對那個貌美的女子恨不起來，還生出了一點憐憫之心。

　　李隆基陪著我坐在太妃椅上，拉過我的手，放在掌中細細地玩著，時不時的彎起嘴角，又時不時的沉著雙眸，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皇上，有心事嗎？」我輕聲問道。

　　李隆基抬起頭來看著我：「玉環，我保證今日之事，絕不會發生在你的身上。」

　　我心裡一驚，沒有想到他竟吐出這樣的一句話。保證？拿什麼保證？當初你寵愛程婕妤時也不知道有一日會把她打入冷宮之中呀，可事情還是發生了。事事如棋局局新，有什麼是能保證的呢？就算今天你保證我不會進冷宮，將來，你是否能保證我在馬嵬坡上的周全？不能！你不能！

　　但我心裡還是悸動了，因為這個說要保我的男人，不是別人，而是當今天子。他不是以「朕」的身份和我說，而是以一個普通男人的身份說要保我，如此，我還強求些什麼？

　　我揚起眉，眼角彎著：「萬兩黃金不易得，癡心一個也難求，玉環在意的是身邊的人而非身在何處。」

　　李隆基動情地擁著我，在我額上細細地落下吻：「朕就知道你是與眾不同的。」

　　我笑笑，沒有作答。

　　「太陽下山了，到園子裡走走可好？」沒等我回答，李隆基便起身拉著我走出去。

　　剛走到宮門口，迎面吹來一陣涼風，吹起了我兩鬢的秀髮，我抬起手，撥了撥臉上微亂的髮絲。

　　看向旁邊的李隆基，便忍不住笑出聲。

　　李隆基不解地看著我，我上前伸出手為他撥去蓋在臉上的黑髮。

　　「皇上臉上全是散發，都看不清樣子了。」

　　「那你可有把我的樣子刻在心裡？」他直直地看著我的眼，期待又害怕我的回答。

　　我有點束手無策，沒有想到，他竟然會說出如此曖昧的話語。

　　我放在心裡的模樣還少嗎？瑁的絕情，青衣少年的美好，僾兒的怨恨，這一張張臉我都無法忘懷。恐怕我自己也不知道在我心裡，還有沒有位置可以放下他這張象徵著皇權的威嚴的臉龐。

　　見我半天沒有回話，李隆基便落寂地說道：「算了，也該用晚膳了，我們回去吧。」說完便轉身回興慶宮，留下我一人呆立在那裡。

　　看著他孤獨的背影，我心裡竟然有些難受。縱使他擁有後宮三千佳麗，他卻還是那麼孤寂，身為萬人之上卻沒有一個可以傾心的對象。我知道我傷了他，一個九五之尊，如此低聲下氣地希望得到我的一點關心、一分體貼，而我卻始終為自己而悲哀，為自己而不平，我是不是太自私？

　　「皇上。」見他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我的視線裡，我急忙喚道。

　　李隆基停下，卻沒有轉身，背對著我。

　　「皇上，高處不勝寒，就讓玉環陪你吧！」

　　李隆基慢慢地轉過身，看著我，眼裡裝的全是驚訝。他上前握住我的手，聲音輕顫地問道：「真的嗎？」

　　我彎起嘴角點點頭。

　　第三十一章君恩如水向東流，得寵憂移失寵愁

　　甜蜜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上次我答應李隆基陪著他去感受那高處的寒冷，已是二個月前的事了。而李隆基見我願意陪著他感受一切，便心情大悅，還下旨以後宮女們見我都行妃子之禮。高力士每次見到我也都鞠躬道「參見貴妃娘娘。」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嚇得我不知所措。

　　我知道這是李隆基在表示他對我的用心，縱使沒有封號，他也願意破了規矩讓我成為他的妃子。可是他卻不知道，對於其他的妃子而言，冷宮是個惡夢，但是，貴妃這個稱呼對於我而言，才算是真正的惡夢呀！回想起歷史，玉環在沒有冊封前便有了貴妃的稱號。而我，難道成為貴妃已成定局了嗎？難道真要這樣頂著別人的名過一生，被記載在史書中，留給後人評論嗎？

　　宮中一時謠言四起，卻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想必是程婕妤的事起了殺一儆百的作用，所以那些妃嬪們雖然在心裡把我咒了上百次，可見面還是要堆著滿臉的笑。

　　看，這不就迎面走來一個。只見來人一襲淡藍色的紗裙，裙的下半擺繡著牡丹，外面披著一件繡著細密花朵的輕紗，隨著輕盈的步子，藍色的裙擺來回飄動，頭上的金釵流蘇也來回地擺動著，將她身上的韻味襯得更加的出佻。

　　正在出神之季，來人已到眼前：「參加貴妃娘娘。」聲音猶如珠子掉在玉盤裡一般清脆，沒有一絲的嬌柔，卻同樣能抓住人的心。

　　我回了回神，淺笑道：「這是做什麼呢，姐姐你是貴嬪，怎麼給玉環行起禮來了。」我連忙扶起她。

　　「妹妹雖然還未冊封，但是皇上已經下旨，妹妹禮儀及配製各方面都要依著貴妃的來，姐姐見到妹妹，又豈敢不行禮呢！」麗貴嬪眯著眼笑道。雖然那張嬌麗的臉龐上堆滿笑意，眼神也誠懇，可語話中，總是帶著那麼一點的輕佻。如果不是心細之人，是不可能發現的，麗嬪連眼神都能掩飾得那麼完美，可見她絕不是一個普通女子。

　　「姐姐這是要上哪去？」

　　「正準備去梅妃那呢！」提到梅妃，她的語氣便與剛才不一般了，似乎很想表現出她與梅妃有多要好，讓人知道，她身後還有梅妃為她撐腰。

　　我笑笑：「那玉環就不耽擱姐姐了。」說著我便往旁邊讓讓，給她讓出道。

　　她淺笑，算是同意了，便帶著侍女過去，留下一抹清香在鼻尖纏繞。但是我不喜歡的香味，我揮了揮手，驅散那香，正準備轉身離開，卻傳來那清脆的聲音。

　　「貴妃？哼！總有一天，會讓她知道這後宮誰才是正主。」

　　我停了停，便邁開步子朝花園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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