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玉環記(57)_戈薇

五七

　　我揚了揚唇，走至亭邊，看著園子裡的一片春色：「那是宮中對玉環的誤傳，玉環乃是道士進宮，又豈能為妃。」

　　梅妃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李隆基打斷了：「今天是出來賞花、品茶的，這些事留到以後再說吧。」李隆基便又坐回到石凳上去。

　　既然李隆基開口了，梅妃再怎麼不願也不敢多說什麼。我們三個人便坐在亭子裡喝著茶，賞著花，可私底下卻各懷心思。

　　「梅妃，朕也有些時日沒有看到你的驚鴻舞了，今日天氣頗佳，不如來段助興？」李隆基倒是來了興致，喝完了茶，賞完了花，便要看跳舞，等一下不會想聽歌吧？

　　「皇上怕是整日想著妹妹，早就忘了臣妾了吧。」梅妃不依地撒嬌。

　　李隆基仰頭大笑：「哈哈哈！你這點小心思朕還會不懂，朕忘了誰也不會忘了梅妃呀！」李隆基握了握梅妃的手，兩人親密得仿若我是透明的一般。

　　我不自在地轉頭看向園子裡那些名貴的花草，我並不是吃醋，只是不想看到自己將來，也要像梅妃那般做作來博得那萬分之一的寵愛，以鞏固自己在宮中的地位。人人都羡慕這紅牆內的生活，以為榮華富貴不在話下，萬千寵愛於一身。可是又有誰知道住在裡面的，一個個都嚮往著外面的自由呢？

　　「聽說妹妹的歌聲優美，歌詞更是獨特，不如請妹妹唱一曲？」梅妃看著我，微翹的鳳眼裡盡是道不完的嫵媚。

　　這眼神卻讓我突然感到春寒料峭，我微微一愣，笑了笑：「娘娘誇獎，玉環那些不過是些皮毛，難登大雅。」

　　「妹妹何必如此謙虛，謙虛過份了可就是自傲了。」說這話時，梅妃依然笑意綿綿。

　　「娘娘教誨，玉環謹記於心。」我低下頭，謙卑地道。

　　梅妃見我如此，也不好再多加刁難，便又回頭對李隆基道：「皇上既然想看臣妾跳舞，那等臣妾回去換身衣裳。」說著便要起身去換舞衣。

　　李隆基攔住她：「不用了，不過是一時興致來了而已，就穿這身梅形衣裳也不錯。」接著，讓站在遠處的高力士去請了兩名樂手。

　　「玉環，朕也許久沒有聽到你的歌聲了，不如就如梅妃所言，等梅妃舞畢，你也唱段助興？」李隆基期盼地看著我。

　　我一時不知做何回答：「皇上，玉環我……」我剛想開口回絕，李隆基便揚起手。

　　「你的歌別人不知道，朕還是瞭解的。雖然與我們常日所聽的有些出入，卻也是頗有另一番風味，和梅妃的舞姿一樣，都讓人無法忘懷呀！」李隆基倒是興趣頗濃，並沒有發現梅妃對我的那些若有似無的敵意。

　　剛想說些什麼，就見兩名樂手抬琴進了亭子，朝李隆基行了君臣之禮後，便坐在一旁，開始為梅妃伴奏。

　　待琴聲一起，梅妃便如飛鳥展翅一般舞著身姿。舞態優美輕盈，輕飄如仙，極富韻味。

　　南國有佳人，輕盈綠腰舞。
　　華筵九秋暮，飛袂拂雲雨。
　　翩如蘭苕翠，宛如游龍舉。
　　越豔罷前溪，吳姬停白紵。
　　慢態不能窮，繁姿曲向終。
　　低回蓮破浪，淩亂雪縈風。
　　墜珥時流盼，修裾欲溯空。
　　唯愁捉不住，飛去逐驚鴻。

　　我脫口吟出唐代詩人李群玉的《長沙九日登東樓觀舞》，今天見到梅妃的舞姿，果真是驚為天人。

　　「好詩！好詩！」李隆基坐在我身邊，清楚地聽到我剛才脫口而出的詩。

　　我淺笑，臉微紅，心裡覺得著實對不住李群玉，竟然把他的大作拿到這裡來獻醜。假以時日，李群玉要是做出這首詩，不知道的人該不會說他是在抄襲我的吧。想到這，便覺得好笑。

　　當我正沉浸在自己思緒裡時，聽到一陣掌聲，我回過神，原來是梅妃已經舞畢。

　　梅妃站在原處，目光落在我身上，示意到我了。

　　我莞爾一笑，看向李隆基，用眼神詢問他，真的要唱麼？鋒芒太露必招人妒，我還想好好過我太真妃的日子呢。

　　李隆基點點頭，開口道：「玉環，到你了。」

　　「妹妹該不會是想臨陣退縮吧！」梅妃走到邊石凳坐下，端起茶水，淺淺地泯了一口。

　　我笑笑：「只怕讓娘娘笑話。」

　　我站起身，樂手準備幫我伴奏，我抬手止住。我一時也不知這首歌的譜，還是由我自己清唱好了，這次選的這首歌很符合我的心情──《平常心》。

　　街道靜的刺耳，
　　夜被路燈染色，
　　趁感傷醒來前，
　　先上車不會不舍。
　　承認我是弱者，
　　不敢再對愛假設，
　　我真的累得不想再拉扯。
　　我尋找的平靜，
　　是我將來看電影，
　　帶著一顆平常心
　　不必為誰心碎閉上眼睛。
　　我需要的平靜，
　　是敢回頭看曾經，
　　那些為愛患得患失的情景。
　　我選擇忘記，
　　我不懂得取捨，
　　才讓心痛堆著，
　　找得到前些年的快樂，
　　只是偶爾，
　　回憶是個誘餌，
　　是來叫我回去的，
　　要傷能癒合，
　　我非走不可。

　　聲由心起，想到自己的過往，歌聲裡面更多的是哀愁和無奈。我一直尋找著平靜，卻從未平靜過。肩被一道重力壓住，我看了看，才發現李隆基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我身邊，眼裡是捉摸不透的神情。

　　李隆基聽明白了歌詞的意思，眼裡的寵溺顯露無餘。他撫了撫我的臉：「玉環，我知道你恨朕，我知道你痛，我還知道你忍。但是，我卻沒有辦法不……」

　　李隆基話未說完，便被我推開。我跑出亭子，不知要去哪裡，只想到一個沒有他影子的地方，好好地宣洩自己的心情。

　　李隆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站在原地，看著我跑出園子。高力士雖然著急，卻也不敢多言。

　　梅妃見狀，便優然的從石凳起身，走到李隆基身旁，看著我消失的背影道：「妹妹這是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怎麼唱完歌之後，整個人都變了？」

　　李隆基沒有回話，只是轉身，走回石凳，坐在我剛才坐的位子上。

　　「妹妹也太沒有規矩了，竟然就這樣跑掉。像她這樣，以後可怎麼在宮中……」

　　「住口！」李隆基打斷梅妃的話，吼道，「你這樣就有規矩了嗎？難道宮中沒有教你四德中最要緊的就是品德？你看你剛才的樣子像什麼？簡直就是……」李隆基止住沒往下說，因為他才明白過來，身邊的這個是梅妃。

　　只是，梅妃剛才正好觸到李隆基的黴頭上。李隆基也順手把我留給他的煩惱發洩在梅妃身上。只怕今日一事，我與梅妃這個「怨」字算是結下了。

　　那日御花園跑了之後，我便回到太真宮，關起房門獨自宣洩著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壓抑的情緒，任由小翠在門外敲門。我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我的眼淚，我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我的軟弱，因為我要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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