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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第三十三章 斷弦

  千佛閣是一座三層屋簷樓閣式建築,閣內正中供奉有釋迦牟尼銅像,另供有一千多個形態各異的小佛像,這就是千佛閣名稱的由來。

  千佛閣中,那個信守諾言,沒有踏進牡丹院一步的胤禛跪在佛前,若無其事的等著我來找他,用喜福肚子裡的孩子考驗我最後的一絲善良。

  我心中怨恨不斷加深,雙眼狠盯著跪在佛前那抹狀似虔誠的背影,這個連站立之處都染滿鮮血的人有什麼資格跪在這裡?被他拜過的佛真是悲哀,因為他只會褻瀆神靈。

  大殿中佛龕上的佛象都忽然生出了表情,各種詛咒般的話語在我耳邊迴響:讓他去死,讓他去死,只要他死了,歷史還有什麼改變不了的。

  「你來了。」胤禛手裡撚著念珠,低頭跪在佛前,聲音卻沒有一點遲疑,仿佛他親眼看到進來的就是我,好像我原就該來似的。

  我冷笑著走到他背後:「是的,終於讓你趁心如意。」

  他一聲不吭地承受我的怒氣,我站在他背後,那背影高大得像座無法逾越的山。

  「在你眼裡,到底有沒有東西是不能交換的?無論任何代價都不能。」

  胤禛似乎並沒有認真聽我講話,他仍舊在撚著念珠,只是撚動速度卻變得緩慢而艱難,仿佛他不是在撚念珠,而是在用盡力氣去推一塊大石。長久的沉默,沉默到我以為他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時,他才冷冷的道:「沒有,從來沒有。只要付出足夠的代價,就算是神佛也會允諾我的要求。」

  我無奈的看著他,一腔恨意忽然找不到發洩的方向,為什麼恨一個人也這樣艱難?

  大殿中的佛像俯視著我,剛才還滿臉憤恨地慫恿我的他們如今只陰森森的看著——透過香爐中燃著的香霧看我。原來他們的表情都只源於我的心情,這世間本沒有菩薩,有的只是被欲望侵蝕的人類的眼睛,他們自愚著相信看見了佛。

  我苦笑,疲憊的道:「你送喜福走吧,我不想再見她。」

  「你不怕我殺了她?」

  「隨便你,為你而死,恐怕正是她求之不得的!」有時一個女人能為一個男人犧牲很多,只為換來那人轉身時的一個眼神。如果只看這點的話,我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喜福,我做不到用全部的愛去愛一個連眼神都吝嗇施捨給我的男人,更做不到愛一個會隨時為了理想出賣我的人。

  「明天我送她離開,今天你陪陪我,好嗎?」

  「這是不是你的另一個交換條件?」

  他忽然站起,轉頭望我道:「不是,這回真的不是,是我請求你,只有今天,行嗎?」

  孤寂、痛苦、放棄抵抗,對命運的屈服,我第一次從他眼中讀出如此多的完全不應該出現在他身上的東西,仿佛下一秒他就會滾落滅亡的深淵。可下一秒他並沒有毀滅,他只是匆匆的別開眼,就好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被大人發現錯處時的反應——逃避。

  於是,我陪他來到院中,靜靜的坐著。經過這麼多年、這麼多事,我忽然發現和他之間除了爭吵與算計,竟然再也找不到其他話題。

  「來放風箏吧!」他輕描淡寫地開口,好像這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我詫異的望著他,感覺今天的他如此陌生。

  「你等我。」他邊說邊起身向院外走去,一會兒就拿回個半舊的燕子形態的風箏。

  那只風箏雖然做工精緻,卻有些老舊得過分,色彩暗淡到發白,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東西被他拿了出來。我狐疑的看著胤禛,突然懷疑這是不是他的另一個陰謀,可他剛才痛苦的眼神又不像作偽。就在我的疑慮裡,這個破舊的風箏緩緩升上天空,仿佛要衝破一切束縛。

  我仰望著天上越飄越高的風箏,又轉頭看看不遠處剛停下跑動的胤禛。他連一絲做過劇烈運動的樣子也沒有,呼吸平穩的站在那裡,冰冷依舊。

  「你要不要試試?」面對這個異於平常的胤禛,我只能傻看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真的不試嗎?這可能是最後一次了。」隱約中我聽到他這樣低語,但又不能完全確定,似乎這句話只是我的想像。然後我清楚的看到他自腰間抽出一把匕首,俐落的割斷那根束縛風箏的線。看著那風箏無力的墜下,像是失去生命的神隕落了,漸漸消失於視野。

  「啊!」我下意識的掩嘴輕叫,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割斷線。

  「那只風箏太舊,我不要了。你相信嗎?那是我做的風箏。」

  「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我小心措詞,心裡不覺有幾分好奇。

  被我一問,胤禛仿佛突然從一個悠長的夢裡清醒了,神情更加冰冷,挑眉看我道:「我能出什麼事?不過低估了八弟的實力,這種錯誤我輕而易舉就可以改正。」

  「胤禩……你說胤禩怎麼了?」我突然緊張起來,只因聽到他的名字。原以為自己就算一年不見他,起碼表面可以若無其事,最少在人前不露分毫。可我錯得離譜,分離的日子度日如年,而今聽到胤禛提起他,我連掩飾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面無表情的望著我,只一雙墨色的眼睛沸騰了,似乎隨時有東西要從裡面湧出,像切齒的痛恨,又仿佛悲哀到絕望:「有時候,你太殘忍,殘忍到讓我想殺了你。」他用一貫低沉的嗓音說著,我忽然覺得整個天空像被蒙上了黑紗,一切都昏暗得可怕。

  我緊咬住下唇道:「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可惜我做的還是不夠。」

  「敵人?」他輕笑著搖頭,慢慢走到我面前,用一種罕見的溫柔表情凝視我:「我從來不認為你是敵人,不過還是要謝謝你的提醒。」他邊說邊伸出手,我本能的向後退,卻沒有快過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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