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瑤華 | 上頁 下頁
一一三


  那要多少人才夠?話到嘴邊,我卻沒有問出口,仿佛只要一問,這些人就會變成我一生的負擔,永遠壓得我喘不過氣。

  這次死了多少人,我不知道。眾皇子的陰謀詭計層出不窮,最後仍舊是四阿哥胤禛棋高一招。丟掉些無關緊要的,卻換來太子的放鬆,使更重要的佈置得以保全。太子宮裡一定仍舊埋藏著致命的炸彈,但太子胤礽卻渾然不知,其實他已經輸了。

  胤禩也輸了,輸在他心中保留的淨土上,輸在他的堅持上。

  「爺……」街上的人聲斷斷續續,但我的耳朵像會自動過濾一樣,把多餘的聲音剔除,只留下這異常熟悉的呼喚,那是家裡何總管的聲音。

  我猛的趴到窗旁觀望,朱紅色的大門近在眼前,身著官袍的熟悉身影從門前轎中緩步踱出。突然,我覺得嗓子像被卡住似的難受。

  胤禩的舉止仍舊優雅從容,身子卻瘦得厲害。他單薄的身體仿佛和官袍的衣褶溶化在一起,只要輕輕抖動就會消失不見。馬車和他的轎子交錯而過,一瞬間的極近後是極遠,卻讓我清晰的看到他臉上的蒼白。此時的他,像是陽光下一抹孤寂的靈魂在隨風搖曳。

  眼中的世界如浸在水裡一樣模糊,只能描畫出他的身影,最後連身影也消失不見。我縮回頭靠在車廂上,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只剩下個乾癟的靈魂維繫著身體。

  不自覺想起前年他隨駕巡幸五臺山回來時獻寶似的跑到我面前,親自替我和兒子弘旺帶上玉佛佩和玉觀音墜。

  「俗語說男帶觀音、女帶佛,這兩個可是我特意求來的,你和兒子一人一個,誰也不許離身。」他滿意的看著自己的成果,驕傲的宣佈。

  我失笑的望著他,都說自己不信這些,他還偏要去求:「怎麼你不給自己也求一個?一家三口一人一個,多好。」

  「只要你們平安,我就平安。」他笑眯眯的說。

  只要你們平安,我就平安。我在心裡默念,只要你和孩子平安就好。我的手撫上腰間玉珮,一遍遍摸著,片刻也不想撒手。

  馬車不知於何時停下,車外靜寂無聲,我看了眼還在昏睡的喜福,深吸口氣挑開車簾。

  「你來了。」低沉而有磁性的聲音,每個字元都洋溢著歡快:「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果然沒讓我失望。」

  馬車停在一處荒蕪的院落裡,地上長滿荒草,腐木和青苔的氣息無處不在。四阿哥胤禛就獨自站在這片破敗的景象中。他一身便衣,神態卻孤高灑脫,像是剛打了場勝仗的將軍要在他富麗堂皇的將軍府裡招待來降的敵人。

  我平靜的跳下馬車,淡然道:「這一局你勝了,但是,我還沒輸。」

  「你怎麼會輸?有我在,你自然不會輸。」他不以為意的淺笑。

  「喜福就在車裡,你不去看看她?」我輕挑眉,故意轉移話題。

  「她沒死嗎?」胤禛的眉頭蹙起,然後意味深長的看著我:「果然符合你的性格。」

  看他若無其事的談論那些為他盡忠而死的人,嘲笑我的心慈手軟,心裡隱忍多時的怒火猛然升上,我恨聲道:「什麼我的性格?你以為很瞭解我嗎?你憑什麼?」

  胤禛用那漆黑的仿佛沒有生氣的雙眼緊盯著我:「相信我,這天下沒人比我更瞭解你。」說這話的他表情詭異,竟像是成了一種非人也非鬼的東西,讓我只覺寒氣陣陣。

  我下意識的轉頭望向班駁的院牆,突然感到恐懼,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可二廢太子的日子不遠了,我不能再猶豫,胤禩的夢該醒了。從他拒絕康熙再次指婚的那刻起,就已經失去爭奪皇位的資格,他為什麼還是看不清!

  我既然做不到改變歷史,那就讓歷史順著原有的軌道走。

  「胤禛,我們來談筆交易吧!」聲音在空中飄蕩,而我仿佛在一個虛無縹緲的夢中浮沉。

  「沒有必要。」聽到我直呼其名,他閉了閉眼,似乎已經明白我要說什麼,語含戾氣的道:「我不和你交易,照樣能得到我想要的。」

  「但你肯定會很辛苦。」

  「也許我想要的正是你不想給的。」

  「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只要付出代價,任何東西都可以到手。」

  他輕眯著眼,語氣危險的道:「那好,我最想要的就是你,你說,我要付出什麼代價?」

  「天下。」我嫵媚的笑,舉手投足都顯得異常輕鬆,只心在怦怦地跳著,像是隨時會從嘴裡跳出來似的:「如果你真想做這筆交易,用天下來換,我就是你的了。」

  胤禛默然的望著我,素來沉靜的眼中突然多了很多東西,在那深黑的欲望下不住遊蕩。

  「當然,你不會這麼幹,我可不認為在你眼裡自己比天下重要。」

  我冷笑著嘲諷,如果我在你眼裡真的很重要,你就不應該把我像顆棋子一樣送到太子那裡。有些事不用說得太明白,其實大家都是聰明人。

  「最後一次。」他在我的注視下,緩緩舉起右手,張開又合上:「送你走的時候,我就發誓,這是最後一次利用你。」

  我悲哀地看向他的手,那只手必定還和夢中一樣冰冷,也許從來沒有溫暖過:「一次後是兩次,兩次後是無數次,永遠也沒有最後一次。只要你認為合適,就會毫不猶豫的出賣我。」

  這就是你和胤禩的不同,也註定了你能成為皇帝,我卻會愛上胤禩的命運。我需要一個真心對待我、把我視為唯一的人,而你眼裡的東西太多。

  胤禛的臉色變得極端蒼白,瞳仁可怕的抽縮著。他就像頭負傷的猛獸被人觸碰了傷口,隨時準備發出恫嚇的吼聲。

  我幾乎要被他的樣子嚇住,強自鎮定的道:「不說這些,咱們還是來談談我說的交易……」

  「不,」他揮手打斷我的話,轉眼間一切情緒全迅速從他臉上撤離:「你的交易我不感興趣,不過我有個交易也許你會感興趣,一個你我雙方都付得起代價、願意付代價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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