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瑤華 | 上頁 下頁
五四


  康熙點點頭,揮手道:「都下去吧!朕累了,想一個人靜靜,都下去吧!」

  我就這樣又被胤禩拉出康熙的營帳,陪我們一起退出的還有一眾服侍的宮女、太監。

  隔天,康熙宣佈擺駕回鸞,來時歡快的隊伍回去時已完全被一種壓抑的氣氛包圍,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回到紫禁城後壓抑的氣氛也沒消失,反而日趨緊張。迎接我的是鐵青著臉的胤禟和胤䄉,他們怨恨的目光透過我,射向身後送我回來的胤禩,而胤禩只是淡淡的對他們道:「如果你們是我,在那種情況下難道不會做和我一樣的事嗎?」

  胤禟、胤䄉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胤禩從容牽起我的手從他們身邊走過,道:「如果我是你們,絕不會現在唱反調。」說著手上力道加重幾分,斜瞅了眼想抽回手的我,不容質疑的把我拉進屋中。

  從那以後,胤禩、胤禟、胤䄉和胤禵形影不離,他們總在竊竊私語,當著我的面卻欲言又止,就連姑姑宜妃召見了我幾次也是如此。我看著他們為我的事忙成一團,自己這個當事人卻有種置身事外的感覺。其實我就算不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了,事情發展到如今地步,已不緊緊是賜婚這麼簡單,它更關係著朝堂上的黨爭,不再是我所能左右的。

  當康熙問我話而我沒有回答時,一切已經註定,我明知道自己在政治這片領域裡站錯了隊,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再站一次。

  當有一天我去給宜妃請安,她看著我嘆息:「你是個好孩子,可惜我兒子沒福分。」

  我聽後只是沉默不語,心裡琢磨著一切終於要塵埃落定了嗎?

  那天,康熙的聖旨頒下:六公主晉封固倫純愨公主,下嫁喀爾喀台吉策淩。郭絡羅·瑤華指婚八貝勒胤禩,另擇吉日完婚。

  那天,胤禟來見我時,第一次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平時他是那麼克制的一個人,不論遇到什麼事總是處變不驚。可那次他卻抱著我流下了淚。他緊緊的抱著我,緊到我能感覺到他心裡的恐懼——仿佛只要他鬆手我就會消失般的恐懼。

  「你當初為什麼不告訴我,如果你告訴我只接受一夫一妻,我也可以給你,我自信不會比八哥做得差,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卻告訴八哥?」他指控的望著我,訴說他的不甘:「如果你早告訴我,也許我們現在已經……」他哽咽得再也說不下去,眼淚從他凝滯的眼裡像泉水般的流溢出來,如此清澈的淚水把他的睫毛都潤濕了。那淚順著他的面頰一直達到略微蒼白的唇邊,在陽光中閃耀著,襯得他如玉般的容顏越發妖豔。

  「表哥,我……」我不知該如何安慰他,他卻驚恐的捂住我的嘴低喝:「別說,求你什麼都別說,求你別親手打破我最後的幻想,求你。」他邊說邊痛苦的抽動嘴角,濃密的睫毛下重又流出眼淚,停在面頰上,閃閃發光。

  我不知所措的看著他,他卻忽然欣慰的笑了,輕柔的抱著我像在呵護他最心愛的東西,閉著眼歎道:「你知道嗎?我想有一天能這樣擁抱你已經想了很久,像現在這樣,似乎只要我一伸手幸福就會隨之來到。我覺得自己好幸福,真的好幸福……」

  一直在我眼眶中打轉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的掉了出來。他似有感應般的伸手接住那淚,滿足的歎道:「夠了,表妹,以後的日子裡能有你為我流的這滴淚陪伴,我已心滿意足。雖然我後悔和八哥的妥協,但我更不願見你被嫁到喀爾喀去受苦,也許天意如此吧!」

  胤禟走後我心裡空蕩蕩的難受,想哭卻流不出一滴淚。胤禟的痛苦還可以在我這裡得到發洩,可我心裡的痛又該到哪裡去發洩?

  這些日子空閒的我,終於察覺以前一直讓自己隱隱不安的事情。自從回到古代,我總是以旁觀者的身份想著別人的命運,卻忘了自己也是他們的一份子。

  從來也沒想過郭絡羅氏·瑤華會在清史中留下屬於自己的一頁,她是胤禩的嫡福晉、她是安親王岳樂的外孫女,她曾被康熙訴為妒婦,最後被雍正焚屍揚灰。

  我被這個結論震驚到無法言語,又想到胤禛說:「你是聰明人,別讓我失望。」時冰冷無情的神情,寒意便冒了上來,焚屍揚灰的結局預示著他對我的恨是如何的咬牙切齒?

  我苦笑,原來從我進入這身體的那天開始就已經站錯隊,不管之後如何矯正,仍舊逃不出歷史的洪流。世上還有比我更倒楣的人嗎?竟連自己什麼時候會死,怎麼個死法都能預知,我現在倒寧願自己從沒讀過清史,從來不知道關於郭絡羅氏的一切。

  我心煩意亂的到御花園澄瑞亭閑坐,不想連小坐休息也被人打擾。一個有幾分眼熟的貴族女子闖入亭中,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以懷疑的口吻問:「你就是瑤華格格?」

  我沖天翻個白眼,心想這是哪家的格格在宮裡亂跑,竟來擾人清淨?索性閉了眼,不去理她。

  少女見我如此無理,不禁怒道:「看你這麼沒教養,想必就是她了。我還當瑤華是什麼三頭六臂的女子,能攪得天下大亂,今日一見不過如此,也就是個沒教養的野丫頭罷了。」

  我懶懶的瞥她一眼,回道:「你也不見得比我好多少,五十步笑百步。」

  「你……」少女被我一說更是怒上加怒,冷笑道:「說得好,我的確五十步笑百步,可起碼我沒因不想嫁到蒙古就找別人當替死鬼。」

  我一個激靈的看向她。的確,我因為太震驚於自己在歷史中的身份和以後的命運,反而把那個替我遠嫁的公主忘到腦後。想想一個花樣少女要代替我被嫁到那麼偏遠的地方,我感到窒息般的痛。

  忽然,我仔細打量著糾纏我的少女,那是個打扮很規矩的貴族女子,齊整的穿著、一絲不苟的發飾,全是循規蹈矩的表現。和她此時臉上咄咄逼人、分外囂張的氣焰格外不協調。

  「你就是六公主吧?」我問,心裡已有幾分確定。以前各種宴會上應該是見過的,可惜康熙兒女太多,我從沒上心,所以猛一見她沒想起來。

  那少女被我一問,猶如泄了氣的皮球,一屁股坐在亭裡的長椅上,無力的道:「沒錯,我就是那個要去替嫁的倒楣鬼。」

  我歉疚的看著她,康熙聖旨已下,現在說什麼都太晚,只能長歎:「是我害了你,天意弄人,咱倆都是苦命。」

  六公主不解的望著我:「你有什麼好苦的?能嫁給八哥那樣的謙謙君子,說不定以後還能當……總之你以後的生活不知比我好多少倍,少在那裡無病呻吟。」她越說越生氣,臉頰都氣得鼓脹起來。

  我聽後只能苦笑,她未說的話想必是以後沒准能當皇后,可惜我沒那個命,胤禩也沒有當皇帝的命。我們倆以後落到雍正手裡,只餘待宰的份,這樣的我又比六公主好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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