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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無事。」事關韓維桑,江載初並不願多說,只是命侍衛取來了盔甲,「元兄,此處還是勞你照看了。」

  八月初十,連秀率五千關寧軍輕騎突襲匈奴,在湖嶺相遇,展開激戰,鏖戰至深夜,鐵浮屠加入戰局。

  許是因為前一次已經見識過這可怕的兵種,這一次洛軍的應對顯得鎮定得多,數千人馬並未和鐵浮屠正面衝撞,左右拉開呈包圍態勢。略略與敵軍拉開距離後,騎兵們紛紛解下背後弩箭,近距離向鐵浮屠射擊。

  嗤嗤聲不絕,幾乎能聽到箭支射向盔甲時金鐵撞擊的聲音,偶爾也會有弩箭穿過嚴密的鐵甲,漏入盔甲連接之處,數名重騎兵倒在馬下。

  可是更多的鐵浮屠安然無恙,繼續穩妥地向前推進,碾碎了部分落在後邊的洛軍。

  連秀正欲吹響口哨,喝令騎兵們再射一輪,忽然之間從鐵浮屠的身後,冒出無數箭頭,對準了洛兵。

  江載初原本只是在後邊掠陣,心念一動,己方對鐵浮屠終究瞭解太少,原來鐵浮屠身後配備了輕騎兵的掩護,以防被人從後背突襲。

  果然,連秀的撤退指令還未下達,便有許多士兵被對方箭雨射中,連人帶馬摔在地上。而鐵浮屠卻已催動了馬匹,快速向前推進,眨眼之間和關甯軍戰到了一起。

  關甯軍一時間失去指揮,不知該留該撤,開始混戰起來。

  混戰之局已經形成,江載初心知須將關寧軍帶出困境,深夜之中,他夾緊胯下馬匹,直入戰陣,大喝道:「關甯軍向我靠攏回撤。」

  聲音響徹在每個人耳邊,關甯軍因為得知主帥位置,無不精神大振,而匈奴軍則不約而同地開始向江載初所在方向猛攻。

  赤裸裸地將己方要害暴露在敵軍面前,這著實是一個勇敢卻又莽撞的舉動。

  箭陣如同雨點般襲來,無影揮舞長槍,如同盾牌一般替江載初擋開箭支,而更多的士兵蜂擁而來,口中呼喝道「保護上將軍」。

  主帥身邊聚集了越來越多的士兵,令旗往後一揮,關寧軍開始準備撤離。

  只是鐵浮屠如同鐵甲,牢牢將他們包裹起來,讓他們的撤退顯得異常艱難。

  這是江載初從軍十數年來,經歷的最兇險的一次苦戰,明明只是想撤退,卻仿佛被關進了鐵籠中,作困獸之鬥。

  將士們只能不斷砍殺,試圖在敵軍戰線上撕開一個缺口,他們中的許多人,身上鎧甲已經濺滿了敵人血肉,粘稠滑膩,幾乎已經握不住長槍,全憑著毅力在支撐。

  從深夜戰至淩晨,東南處響起了馬蹄聲,永寧方向終於來了援軍!

  內外夾擊,戰局一變,洛軍終於開始從缺口處撤離。

  策馬奔出了數十裡,江載初回頭一看,身後跟著自己的親兵一個個成了血人,渾身負傷,狼狽至極。

  他忽然勒定馬頭:「無影!」

  一直緊隨著他的無影早已在馬上搖搖欲墜,前胸後背好幾處刀傷,再也難以支撐,身子直直墜到了地上。

  人馬回到永寧城,死傷大半。

  連秀極為自責,掙扎著去主帳請罪:「五千人,只剩了一千多人回來,皆是因為我好大喜功。」

  江載初欲扶他起來:「你起來,這一仗是我不好,明知必輸,卻放任你去打。」

  連秀一怔。

  「不這樣打一場,便無法得知鐵浮屠真正的實力。如今既然知道他們會與輕騎兵配合,便知這段時間咱們的應對戰術全然無用,必須另想他法。」江載初歎道,「連秀,你與關寧軍,大大有功。」

  連秀虎目含淚,想起麾下弟兄,便不願起來。

  江載初拍了拍他的肩膀,勸慰道:「你先回去養傷。這一戰於大局無關緊要,日後決戰之時,咱們再向他們討回來。」

  好不容易勸走了連秀,江載初便去看望無影,掀簾而入,卻見無影臉色白的似紙一般,呼吸微弱,尚在昏迷。

  昨晚混戰中,他飛身掩護江載初,中了兩箭,幾乎力戰而竭。

  如今他的傷口已經包紮,躺在床上,上邊卻是傷痕累累。

  無影是從江載初叛出京城開始便跟隨他,那是他是天牢中的獄卒,在甯王舊部沖進牢獄,想要將他劫走時,他主動帶著他們,給了許多指引。

  後來江載初問起,他才比劃著說,自己家在關外,一次江載初擊退來犯匈奴,就下了本該被屠戮的城池,其中便有他的全家,同關內關外的百姓一樣,他也感念甯王至今。之後他便一直擔任江載初的親衛長,雖不能言語,卻極忠心,每有危險,總是奮不顧身護主。

  江載初問過軍醫,得知他沒有大礙,正欲離去時,目光無意間略到無影右臂內側的一塊疤痕上,黑眸暫態一凝。

  傷疤不大,不過一塊銀幣大小,像是炙烤過後留下。而傷疤的下邊,卻隱約有一塊青紫色的皮肉,仿佛是……文身。

  江載初看了許久,表情依舊平淡無波,可似有風暴開始在眼中聚集,他頓了頓:「再叫軍醫來。」

  深夜,無影醒過來時,營帳中江載初還在。他一時間覺得惶恐,想要爬起行禮,身上卻實在沒有氣力,只在喉間發出呵呵聲響。

  江載初淡淡望向他:「蕭將軍,這些年委屈你了。」

  無影怔了半晌,不知哪來的力氣,竟坐了起來,胸前的傷口裂開,鮮血重又滲了出來。

  江載初目光轉為淩厲,自上而下地打量這個啞巴侍衛:「磨骨,扮啞,這三年多時間,堂堂錦州城防禦使,可真是忍辱負重。」

  他惱怒自己被蒙在鼓中,若不是他手臂內側那塊屬於荊州城防軍的文身未徹底毀掉,只怕還是不能識破此人身份。

  無影側著身子滾到了地上,悶悶的聲響,又強撐著磕下頭。

  江載初看著他,一言不發。

  空氣中似乎有蘸著水的棉絮,沉沉墜下來,死一般的靜謐中,「啞」了三年的無影終於開口了,頭一句話完全不成語調:「殿下……」

  「誰讓你一直埋伏在我身邊?所謀又是何事?」江載初抽出手中長劍,抵在無影喉間,語氣中已經蘊含怒氣,「是不是她?」

  劍尖已經刺破皮肉,鮮血流下來,無影卻並無懼色,雙目直視江載初:「殿下,這些事與郡主無關,請……勿要牽連她……」

  江載初短促地笑了聲,手微微用力,劍尖便往前送了半分:「與她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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