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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維桑怔怔抬起頭,與他對視,忽然覺得鼻尖一算,輕聲道:「將軍怎樣待我,算是好呢?」

  「唔,你要做什麼,我總順著你的意。你不是尋常女子,又比我聰明,我便都聽你的。」

  話音未落,底下哄堂大笑。

  江載初安然坐著,不動聲色瞧著這熱鬧的場景。

  維桑也忍不住笑出聲來,雙眉彎彎:「那你府上蓄著的那些姬妾呢?」

  「都不要了!都不要了!」孟良大聲道,「往後上將軍再有賞賜,我也都不敢要了!」

  維桑輕輕轉身,直視上堂坐著的江載初,而後伏拜,輕道:「上將軍覺得呢?」

  她這樣跪倒在他面前,他能看到她弧度溫柔的後頸,以及濃密如雲鬢的長髮,纖纖的瘦腰不盈一握。

  仿佛一絲看不見的火星蹦起,江載初霍然站起,雙眸如寒冰,一個個掃過帳中將士,最後落在孟良身上,冷冷道:「長風城剛破,工事未穩,大軍不日還將北伐。孟將軍,此刻你在軍營中喝酒嬉鬧,可曾把將軍令放在眼中?」

  孟良悚然一驚,背脊上登時起了一層冷汗,連忙跪下道:「孟良知錯。」

  江載初大步走向營門外,侍從牽來了馬匹,他翻身上馬,忽聽身旁景雲趕上來,「上將軍,你不該……遷怒孟將軍的。你若真心要她,收了便是。」

  江載初勒住駿馬,下意識駁道:「我何曾——」

  只是這句話並未說完,景雲卻若有所思道:「將軍,你不覺得她,近日行徑有些古怪麼?」

  §長風(十一)

  入夜,馬蹄聲清脆如落雨,各營帳的將軍們皆帶著手下親兵們踏進將軍府。如今占城一月有餘,北邊朝廷還未有反應,上將軍下令召集眾將領佈置城防。

  「都到了麼?」接過親衛遞來的佩劍,江載初隨口一問。

  「孟將軍還未到。」親衛躊躇片刻,「已經派了親衛來,說是要晚些時候。」

  江載初心下滑過一絲不安:「出了什麼事?」

  「孟良不知道凡是議事遲到者,嚴懲不赦麼?」江載初厲聲道,「去,把他給我拖過來!」

  約莫半柱香後,議事廳中的將軍們面面相覷,只有上將軍坐在案邊,手指扣著桌木,一下一下,雖無規律,卻無端叫人覺得心悸。

  大門推開了。

  孟良一臉惶急的奔近,下跪道:「將軍,孟良來遲了。甘願受罰。」

  江載初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圈,漠然道:「何事遲了?」

  「我,我。」孟良顯然有些難以啟齒,良久方道,「午間喝了些酒,結果把令牌給丟了。」

  江載初握著劍站起來,戾光一現,軍中更是無人敢開口,無不屏住呼吸,不知將軍會不會發這雷霆之怒。

  良久,預期般的斥責卻並未傳來,孟良大著膽子,抬頭看了一眼,卻見上將軍站在床邊,目光落在西邊群山上,竟似有些茫然。片刻後,他轉過了目光,望著底下諸將:「孟良喝酒誤事,丟失軍中令牌,自去領軍棍五十,罰三月俸祿。」他頓了頓,語氣中仿佛有些蕭索,「今日散了吧,景雲留下。」

  人人看出上將軍心頭窩著火,也無人敢觸逆鱗,走得又急又快。景雲心領神會,待到諸人散去,侍衛已經傳回密報:「那邊沒人了。」

  景雲一顆心重重沉了下去,揮了揮手,轉身進屋。

  「如何?」江載初面色平靜。

  「她……想是拿了虎豹騎的令牌,已經走了。」景雲艱難道,「難怪這些日子刻意接近孟良。」

  江載初卻低了低頭,兀自一笑,側臉在光影明滅間,說不出的陰蟄難定。

  「景雲,你替我駐守,萬事以穩重。」

  「將軍!」景雲心裡重重歎了口氣,勸阻道,「還是我去吧……」

  江載初卻只揮了揮手,「我即刻便回。」

  他愈是這麼漫不經心,景雲心中愈是駭然,「你知道她去了何處?」

  「何處?」江載初淡淡一笑,「必然是回去故地了。」

  景雲看著他的背影,急急道:「我點上些兵馬——」

  江載初揮了揮手:「我即刻出發,不要驚動任何人。」

  「將軍,你會殺了她麼?」景雲站在原地,終於還是道,「還是殺了吧,就此了結,于你於她,都是解脫。」

  那句話已似懇求,江載初俊美的臉上依舊佈滿戾氣,雙眉輕輕一蹙,開口之時已帶了殺伐之音:「我知道。」

  維桑抱膝坐在孤山中,不敢點火,便只能蜷著身子,靠在樹邊淺眠。

  入了夜,雖是盛夏,到底還是有些涼意,蚊蟲又多,她睡著片刻,又立刻驚醒,瞧著眼前漆黑黑的一片,心下終於踏實了幾分。

  前日她趁著孟良醉酒,悄悄拿了令牌。

  按著約定,她將令牌給了未晞,命她騎著快馬一路往西,而自己則千辛萬苦地從斷裂的獨秀峰爬出,先向南行,再折向西。

  想來,江載初也是會這樣以為的吧。

  她揉揉眼睛,從包袱裡拿出一塊烙餅,掰了一半下來,放在口中慢慢的咬。烙餅許是放得太久了,口感著實又幹又澀,她又趴到河邊,掬起一把水,喝了幾口。

  靜靜的河水倒映出一片狼藉的自己,不眠不休地走了這幾天,雙腿著實又酸又痛,可維桑掙扎著坐起來,告訴自己不能停下。

  她不確定江載初得知自己逃跑之後,會不會大發雷霆,也許……她只是多慮了,畢竟現在的自己對於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除非,除非……他放不下的,是要自己死。

  遠方忽然起了一聲夜梟的叫聲,淒厲得似乎撕裂了這寂靜的夜。

  維桑霍然坐起,心底卻是一沉。

  這一聲信號,同伴在山下告訴她,江載初……已經開始著手搜捕。她必須儘快趕到山下,換上準備好的馬匹,快馬加鞭的逃離此地。

  維桑不敢再停留,咬牙站起來,抬頭望瞭望天上幾顆黯沉的星,勉強辨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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