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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第十八章 敖天之惑

  清冷的月光下,一抹嬌小的身影背靠著冰冷的石壁,崖頂斑駁的樹影投射到她的身上,讓人幾乎看不清楚她的樣子和表情,但是腳邊的一大壇酒卻顯示著她鬱結不暢的心情,淡淡的酒香讓人迷醉,卻解不開女子緊皺的眉頭。

  她和晴都知道,蘇沐風這樣有嚴重精神疾病的人,應該給予他治療,幫助他,而不是要了他的命。但是別說是在這個時代,就是在她們所在的法制社會,那些死者的家屬,普通的民眾,都不能接受殺人不償命的結果。

  身為警察,看到蘇沐風被判死刑,她很難受,卻也深知自己救不了他,每個地方有每個地方的法制,它不會因為她而改變,價值觀與是非觀的衝突或許就是她今晚心頭發堵的原因吧。

  她不能繼續留在這裡,她要回去,這個念頭從來沒有這麼明顯過,顧雲決定,明天就找夙淩問黃金八卦盤的事情。她抓起酒壺,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一股熟悉的窺視感再次襲來。

  「誰!」又是這種感覺,與她上次在這片樹林裡練兵的時候感受到的一樣!上一次她差點抓到他,這一次顧雲沒有興趣狩獵,淡淡地說道:「出來吧。」

  她以為那人最終頁不會出來,沒想到,她話音剛落,一道頎長的身影踏著清輝緩步行來,墨黑的勁裝讓他幾乎融入夜色,那抹銀光卻又如此耀眼,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人是誰。

  「是你?」顧雲微微眯眼。此時敖天已經走到她面前站定,看清那張冷峻蒼白的臉,顧雲笑道,「想不到我們早就交過手。」原來一直偷窺她的,竟是敖天。

  顧雲收回視線,再次舉起手中的酒罈子,昂頭咕咕地又灌了兩口酒,才又低聲說道:「你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坐下來陪我喝酒,第二個是離我遠點,我今晚沒興趣被人當猴看。」

  沙啞的聲音有著一貫的清冷銳利,卻也不難聽出其中的煩躁。夜色下,她隨意地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石牆,高高束起的髮絲在夜風的吹拂下不時地揚起,手中大大的酒罈子與她嬌小的身體極不成比例,顯得那樣的瀟灑,只是,眉間那抹躁動與惱意,同樣不加掩飾。敖天波瀾不驚的臉上劃過一抹疑惑,是什麼讓她這樣冷靜堅定地人也煩躁不安起來?

  在顧雲身邊席地而坐,敖天回想著今日單于嵐宣佈皇上對失心案的裁決時,她和青靈臉上的表情,敖天似乎有些明白她在惱什麼了,只是對像蘇沐風那樣兇殘的殺人兇手的裁決,為什麼看起來嫉惡如仇的她,會是這般沉重,心中實在不解,於是問道:「你覺得蘇沐風不該死?」

  顧雲握著酒壺的手一僵,她已經變得這麼明顯了嗎?她自嘲地笑了笑,淡淡回道:「是不該。」

  她果然是這麼想的。這個女人有了目標,便是不要命也會去完成的,她會不會……敖天臉色凝重地看著她。顧雲失笑:「你這麼嚴肅的表情,不是以為我要去劫獄吧?」

  顧雲隨口一說,敖天冷眉輕挑,顯然他剛才有過這樣的想法。顧雲實在有些哭笑不得,她看起來是這樣莽撞的人麼?將手中的酒罈緩緩放下,顧雲歎道:「每個時代每個國家都應該有法制,即使它落後,不符合所有人的意願,甚至是不公平的,但它卻是一個相對固定的準則。有法可依比各地官員都按照自己認為的是非曲直來斷案要公平得多,所以我尊重法制。就算我覺得穹嶽的法制有問題,蘇沐風不該死,我也只會選擇為修改法制做努力,而不是單純地劫一個人出來。劫獄對我來說毫無意義,還很蠢!」

  敖天眼神兒複雜地盯著面前自然隨意,確實開口就要逆轉法制的女人,她可知一國律法,就算是皇上,也不能說改就改!即使這話聽起來可笑與不切實際,但是由她嘴中說出,卻讓人嘲笑不起來。輕吟的聲音並不高,表情也如常地冷靜,那種張狂與傲氣,似乎充滿著她的整個身體,讓人不能忽視。久久,敖天冰冷的聲音帶著幾分淡淡的笑意,回道:「你很狂傲。」

  狂傲?顧雲想了想,終是失聲笑出來,把手中的酒罈子隨手遞給他,道:「我想,這應該是誇獎吧,謝謝你沒用說我自以為是,不自量力。」

  顧雲大方地自嘲讓敖天冰冷的嘴角也染上了幾縷笑容,只可惜淡得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接過酒罈,敖天有片刻的失神,這是她剛才就口喝的酒,他再喝,好嗎?他看了她一眼,見她眼神坦蕩,笑得灑脫。人家都如此坦蕩,他還矯情什麼?抓起酒罈,敖天也大大地灌了一口酒,立刻,一股辛辣熾熱的熱流,由口中直燒入胃。好烈的酒!她剛才還那樣猛灌,頗輕的手感顯示著裡邊的酒所剩無幾,這個女人,有時候還真是豪爽到能讓男人們汗顏。

  再灌一大口酒,那種火辣辣燒心的感覺似乎不賴,敖天不甚在意地回道:「其實,你若真想劫獄,也未嘗不可。」蘇沐風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物,這麼死了,確實可惜。

  這回換顧雲汗顏,這人說話才真是狂傲,劫獄未嘗不可?且不說她一向尊重法制與司法秩序,就算她真想劫獄,那守衛重重地刑部大牢,也不是菜市場,可以說進就進的。再說,人劫出來之後呢?讓蘇沐風和自己帶著一身罪名浪跡天涯?

  月光下,他清冷孤傲。回視敖天冷漠地側臉,顧雲忽然有些好奇,「你這樣的人,怎麼會去做賞金獵人?」

  敖天似乎對這個話題還有些興趣,寡言少語的他難得回道:「為什麼不?」

  背貼著冷冷地石壁,顧雲斜睨著他,笑道:「我沒在你身上看到太多的正義感。」他身邊的女子就不一樣了,雖然也冷,但是她能夠感受到夜魅的正直與善良,而敖天,說實話,在他身上一點也感受不到。

  顧雲繼續笑道:「也沒嗅到什麼銅臭味。」

  說完兩人同時想到見錢眼開的乾荊,對看一眼,兩人不由得相視一笑。顧雲手撐著酒勁兒上竄已經有些微醺的腦袋,想了想,笑道:「我猜……你做賞金獵人,是因為有挑戰性?」以緝拿兇犯為職業,不是因為正義感,也不是為了錢,她能想到的,也就只能是男人征服的欲望,但是顯然,顧雲沒在敖天臉上看見認同,他臉上反而是淡淡的不屑一顧。

  不是因為有挑戰性?又想了一會兒,顧雲還是沒想到。歸咎於酒精麻痹了她的大腦,顧雲開玩笑地回道:「那就是打發無聊時間?」

  敖天黑眸微揚,一副想不到真有人猜中的表情。顧雲瞬間有些蒙,「我猜對了?」

  敖天不語,不過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顧雲拍拍額頭,大笑了起來,為了打發時間而去做賞金獵人,她還是第一次聽說,但是敖天這樣的人做這樣的事情,似乎也沒什麼奇怪的。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因為剛才大笑了一場,一晚上鬱結不暢快的心情,似乎好了些,抬頭看看月亮已經漸漸偏西,躲到岩壁後邊去了,看不見朗月,只能看到縷縷清輝,顧雲歎道:「今晚月色還不錯,只可惜在這裡看沒意思。」

  顧雲本來只是隨口一說,誰知敖天冷眸中劃過一抹異彩,他低沉的聲音帶著幾分蠱惑,「我有個觀月的好地方。」說完,敖天起身,朝著密林的相反放向走去,顧雲微微一笑,也沒多想,跟著那抹墨黑的身影而去。石壁前,只留下一個空空如也的酒罐子。

  高大的百年梧桐,枝葉繁盛,即使是樹頂的枝幹,依舊粗壯得可以隨隨便便坐一個人上去。顧雲抬頭,邊可看見黑幕般的天空中一彎月牙兒綻放清華,無數或明或暗的繁星,近得幾乎伸手就能將它採擷而來,入目之處,盡是月華星光。她有多久沒見過這樣的景致了,多久沒這樣的心情好好賞月了?她都快忘記了。顧雲笑道:「果然是一個賞月的好去處。」

  看了好久,顧雲才戀戀不捨地收回視線,不成想才低頭,卻發現腳下山林在月華的籠罩下,隨著清風搖曳的美景也同樣讓人陶醉,鼻尖傳來淡淡的梧桐清香,顧雲此刻竟是比剛才更加眩暈了。想要換個姿勢看看下面的風景,挪動了一下身子,樹幹輕晃起來,顧雲趕緊抓住旁邊的樹枝,坐在她身邊、另一根枝幹上的敖天也立刻抓緊她的手臂。樹幹終於不再晃動,顧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謝謝。」看來她真的有些醉了,身體都快不聽使喚了。

  敖天沒說什麼,默默地收回手,顧雲看到他手上包著一條黑色的布巾,忽然想到他幫她擋的那一劍,於是關心地問道:「你的手怎麼樣了?謝謝你那天久了我。」

  或許他很少收到別人的感謝,又或許他從來不在意別人的感受,總之,他冰冷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低低地回了一聲「沒事」,便瀟灑地往後一躺,手枕在腦後,漠然地看著天際。

  這人的性格好怪!顧雲翻了個白眼,「你一向都是這麼冷漠的嗎?」

  回答她的依舊凝固的冷臉。「好吧,當我沒問。」顧雲聳聳肩,自討沒趣!敖天那個姿勢實在很適合看星星,她坐著好像有些暈,那她也躺著好了!

  扶著樹幹旁邊的枝葉,顧雲緩緩躺下,繁星入目,淡淡的草木芬芳隨著清風一同把她環繞,耳邊還能聽到低低的蟲鳴,一切都那麼寧靜。顧雲緩緩閉上了眼睛,暗歎,為什麼來到這個時代之後,她就沒見過一個正常友好的人?夙淩的桀驁,慕易的妖孽,綠衣女子的神秘,敖天的冷傲,就連樓夕顏,其實也是一隻老謀深算的狐狸。她果然還是比較適合二十一世紀的生活,她……真想回去啊。

  或許是酒勁兒真的上頭了,或許是躺著比坐著舒服,或許是身邊靜逸的環境實在太適合睡眠,顧雲迷迷糊糊的竟然在樹梢輕晃的枝幹之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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