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海(71)_衛風

七一

　　「爸爸。」我喊了一聲，眼淚奪眶而出。看到他的時候才知道，我是多麼地想念他。

　　他微笑著指著對面的椅子，讓我坐下來。我卻走到他跟前半跪下來，把頭靠在他膝上，

　　「爸爸，我好想你。」

　　他輕輕撫摸我的頭髮，柔聲說：「諾，你已經長大了，自己也做了媽媽，我很高興。」

　　「可是我總是害怕。」我抬頭看著他，「我不敢相信人，我一直清楚地記著，因為我的輕信，我的草率，我的少年妄為，我才失去了你，失去了弟弟……」

　　「不，這不是你的錯。」他說，「任何人都是從不成熟到成熟的，成長是一個艱辛的過程。你不要向後看，你的前路還很漫長。你如果不相信要和你風雨同路的人，這路還怎麼向下走？」

　　我沒有說話，就這麼靠著。

　　「諾，勇敢些。」父親輕聲說，「你要記得，你得到的，會遠遠多於你失去的。只要記著這一點，你就會無所畏懼。」

　　父親翻著手上的紙質書，我多麼希望這個夢可以再長久一點，但是夢是一定會醒的。

　　「爸爸，我還會再見到弟弟嗎？」

　　「會的。」他笑著，「不久就會……你要相信，命運十分奇妙，你們之間的血緣牽繫隔不開，剪不斷。」

　　我似乎聽到有人在喚我。知道自己立刻會醒來，我抓緊時間貪婪地看著父親的容顏，急切地問：「爸爸，我們家庭遺傳的能力會不會變異？我……」

　　他揮一揮手，面容身形就像水波上的影像，慢慢地浮動淡化，消失不見了。

　　我輕輕地歎息，睜開了眼睛。我是在醫療艙裡睡去的，但是睜開眼，看到的卻是天花板。

　　這天花板上浮凸著像水波渦流一樣的花紋，無限流轉，無限精美。

　　兒子的臉湊過來，「媽媽，你醒了？」

　　我微微笑著，又看到了於昕，他也趴在床邊，只是抿著嘴笑，沒像兒子一樣挨得那麼近。

　　我睡了很久吧？兒子已經從安全室出來了，說明的確睡了許久。

　　「媽媽。」

　　「嗯。」

　　「媽媽。」

　　「嗯？」

　　「媽媽，媽媽，媽媽，媽媽……」他一迭聲地喊，爬上床摟住我的脖子，「下次不要再拋下我一個人，有危險，我們一起面對。我不要再和你分開。」

　　我點點頭，把他輕輕抱住。

　　於昕試探地握住我的另一隻手，「蘇阿姨，你沒事了嗎？」

　　「嗯，已經好了。你身體也好了嗎？」

　　「是啊！」他有點羞澀地笑，仔細看，神情裡還是有些餘悸未消，「我還以為自己死掉了呢。那時候我躺在那裡，覺得只想見一見爸爸……沒想到還能活下來。」

　　小白向我擠擠眼，那意思就是沒告訴於昕什麼事情。

　　「媽媽。」

　　我微微笑了，「你喊了這麼多聲了，不煩嗎？」

　　「因為……」他嘟著嘴，「他們說以後我不能喊你媽媽了。」

　　我愣了一下，「什麼？」

　　「今天早上姚章告訴我，爸爸當皇帝了，那你是皇后，我是皇太子。以後，我要叫你母后。」

　　我呆了。

　　3

　　喬喬不在，感覺身體裡好像缺了一個重要的部分，那個地方空蕩蕩的很難過。

　　兒子和于昕兩個人各經歷了一次生死交關，感覺一下子成長了許多，孩子氣和愛玩愛鬧的脾氣顯得褪掉了一大半。我起床的時候，他們兩個被進來的侍女客客氣氣地請了出去，然後恭敬地服侍我起身。

　　她們的態度是謙恭的，服務是專業的，連笑容也十分甜美溫和，但我還是懷念喬喬。

　　因為李漢臣沒有正式登基，所以她們仍然稱呼我夫人，只是禮儀方面已經比照著我在資料上看到的，南星雲的皇后的待遇。

　　聽她們說，這皇后可不易做。還沒有正式加冕冊封，已經有貴婦人求見，還有遞上來的日程安排清單：在登基前我要選派自己的貼身女官，選定試穿禮服，重新裝修宮室，安排皇太子的起居……這些我一一略過，就算我自己不關心，也肯定會有人一手打理好。

　　後面的幾項，比較令人頭疼。

　　其中一樣是，向元老會交一份詳實的家譜。我皺了下眉，再向下看。

　　還有一項，因為我們的婚姻不是在南星雲註冊的，也沒有儀式，因此在李漢臣正式登基之前，我們還得舉行一場婚禮，全按南星雲的皇家慣例來辦……這個我知道一些，南星雲的傳統禮節不是一般的多，這婚禮行下來多半能累掉人大半條命。

　　有必要嗎？我們的兒子都滿地跑了，兩個人也正式註冊過了，難道這還不算結婚？

　　再後面幾項還能勉強接受。我把那份用墨緞裝裱的，像藝術品而不像計劃書的日程計劃放到一邊，開始覺得頭疼了。

　　喬喬不在，連一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

　　我站到窗口向外看，這裡應該是南星雲皇宮的某一處宮室，但應該不是皇后的寢宮。這地方太講究禮法，元老會裡多半是食古不化的老頑固，一個兩個擺出來都可以充一充供人瞻仰的古董貨。

　　但是講究禮法也有講究禮法的好處，宗室的元老會，還有朝務會等等，都是限制皇權的。當所有權力全集中在皇帝一個人手裡的時候，誰也料不到會出什麼事。皇帝正常還好，萬一有什麼想不開，又或是年老昏庸什麼的，那施政就可以害民了。有了這些限制，皇帝也得按著條條框框走。聽說李漢臣的那位叔叔，非常想續娶一位美人為妻，可是元老會死活不通過。那位美人只好委委屈屈地做了地下夫人，也有個貴族名銜，叫傾城夫人。真是個讓人遐想無限的名字，可是這地位也太尷尬了，別人對她無論是恭敬還是不恭敬，都很難拿捏好分寸。這件緋聞十分有名，我在小行星上的時候，就在資訊裡瞄到過一眼。

　　可是那時候我只當一件無足輕重的逸聞來看，感覺那些人那些事，離我起碼有幾十光年的距離。但是一轉眼，這些人竟然都成了我身旁有關係的人，這些事也成了和自己切身相關的事。

　　兒子敲開門，他親手捧著早餐，於昕給他幫忙拿東西，「媽媽，我們一起吃早飯吧。」

　　他們倆當然也拿不下那麼多東西，後面還有侍女跟著，端著盤盤盞盞的一起進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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