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海(24)_衛風

二四

　　李漢臣插了一句：「這一支是我的，你真有誠意的話，就來排隊輪候吧。」

　　薑悟笑笑，「當然當然。」

　　頭頂的燈光忽然滅了一半，抬頭看的時候，透過頂蓋，可以看到外面疏疏朗朗的星辰。

　　音樂聲響起來，李漢臣朝我微微躬身，伸出手，十分紳士地做了個邀請的動作。我握住他的手，他另一隻手環上來，帶著我輕輕滑進舞池。

　　舞曲輕快而優美，是一首好些年前的老歌，我小時候還會唱半闕，現在聽著只覺得有些恍惚。李漢臣離我很近。近看他的臉龐，實在是俊美之極，眼眸深邃清亮，就像抬頭看到的那浩瀚星空。看得久了，像是能把人的神智攝去，讓人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他在我耳邊低語：「看到什麼了？」

　　我低聲說：「我自己。」

　　「是啊，」他說，「你就在我眼睛裡。」頓了一下，又說，「也在我心裡。」

　　我沒做聲，任由他帶著旋轉，旋轉……頭頂的星海在旋轉，心中的平衡似乎也在跟著轉動。裙擺飄起來，瑩瑩的柔光閃動著，在視野中劃下優美而短暫的光跡。

　　燈一點一點地滅去，大廳裡顯得幽暗安謐。

　　他說：「現在你能看到什麼？」

　　我沒出聲。他的眼睛裡有點點亮光閃動，像是月光下，茫遠而多情的深海。

　　「小諾……」

　　音樂聲在此時停了，燈光一盞盞地亮了起來。我鬆開手，同時心裡也松了口氣，有點釋然，也有點……仿佛是遺憾似的感覺。他倒沒有失落的表情，只是俯下頭來在我鬢邊輕輕一吻，說了句：「慢慢來，我們來日方長。」他轉頭看一眼，「我朋友來了。」

　　我看到一個穿著白色禮服的人，正朝我們走過來。他身形很勻稱，走動的姿勢……讓我想起了資料片上看到的一種動物：獵豹。有著華美皮毛和優雅的外表，但是這外表下面隱藏的卻是令人驚歎的生命力和爆發力。等他站在我面前，我才發現他的眉目並不像他的身姿那樣淩厲挺拔，倒是十分清秀爽朗，笑起來時幾乎帶些稚氣。

　　「我太太蘇諾，」李漢臣為我們介紹，「這是盧鼎之，我的好友。」

　　2

　　這是李漢臣鄭重其事介紹的第一個——他的朋友。

　　我點點頭，笑笑，之後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好像也不是個多話的人，簡單的招呼過後，也站在一旁不說話。

　　旁邊有人招呼，李漢臣笑笑，把我和盧鼎之扔下，自己過去應酬了。

　　我一點兒也不善於和陌生人打招呼，還好薑悟過來了，「能請您跳支舞嗎？」

　　我微笑，「不了，我都快忘了怎麼跳舞啦。而且啊，」我低聲，「高跟鞋我穿不慣。」

　　聲音不大，不過在場的三個人應該都能聽見。盧鼎之的臉上露出一點笑意。

　　要想別人不把你當外人，你首先不能把對方當外人。

　　薑悟很快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他笑完了說：「我們去那邊坐坐吧。」

　　我忽然想起件事，「薑悟，飛船上的監控設備是不是自控運行？」

　　「這個……」他想想，「平時不是，今晚應該是。」

　　「A4升降機裡，有個人在裡邊兒消閒呢。你呢，替我想著點兒，等舞會完了，記得把他放出來。」

　　薑悟臉上現出有點奇怪的表情，這個人看起來挺會說話的，這會兒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舞池邊上有一些零散的座位，燈光隱約曖昧，明明滅滅地照著。

　　「您吃晚飯了嗎？」

　　「吃過了。」

　　「剛才我嘗著點心不錯。」薑悟大概是真的很想去拿點心，也可能是想著別的事，我覺得，一半可能是為了躲開我，「我去幫您拿點兒。」

　　看他走了，盧鼎之說：「我知道你，漢臣哥提起過，好多次。」

　　終於聽到一個不同的稱呼了。漢臣哥？

　　「你們認識很久了？」

　　盧鼎之的笑容有點靦腆，「是啊……我小時候，就認識漢臣哥了。後來遇到他，他給了我份工作。」

　　我來了興趣，「那應該比我和他認識還早？你認識他的時候，他多大？是什麼樣子？」

　　他想了半天，似乎覺得很難措辭，終於說：「這個，還是讓漢臣哥自己和你說吧，我形容不上來。再說，我那時候和他都沒有說過多少話，他甚至都不太記得我呢。」

　　不等我開口，他又很快地說：「我聽說漢臣哥都有兒子了，真意外。他以前可沒有說起過，那個，他幾歲了？也在船上吧？今晚怎麼沒見他？」

　　這個轉換話題的技巧可不太高明，不過，我笑笑，沒再問他。想必他有什麼不好說的話吧？李漢臣大概從小就不是好人。

　　「他和保姆在一起。這種場合，小孩子來了也會很悶的。」我說，「連我都很悶。」

　　這話讓他露出知己的表情，「我也不喜歡，但是沒有辦法呀。穿著讓人不自在的衣服，和不認識的人裝著很熟識的樣子說話……」

　　他馬上看我一眼，「嫂子，我可不是說你。」

　　哈，這孩子真有意思，我也沒有說他在說我呀，用不著急急表白，此地無銀三百兩。不過，他的稱呼讓我覺得很新鮮。嫂子？真是個古老的，但又讓人覺得新奇的稱呼，我都沒想到，還會有人這樣稱呼我。

　　我以前總有種感覺，我和李漢臣好像都是從石頭縫裡鑽出來的一樣，無親無故無牽掛。可是現在卻一下子感覺到，不是的，這世上可不光我們兩個人而已，李漢臣還有親戚朋友下屬等好多有關係的人。我呢，本來是自己一個光杆兒，後來有了兒子，現在又有人喊我嫂子。不知道將來還會再多出些什麼來？這種感覺讓我覺得很愉快，愉快而期待。和李漢臣結婚，好像也不是一件那麼糟糕的事情。

　　他說：「我挺想見他的，一會兒這邊結束，要是還不太晚，我能去看看他嗎？」

　　我點頭，「當然可以，他也很喜歡交朋友。」

　　盧鼎之笑，還是那麼靦腆。這和他的外表不大稱，看起來，這個人應該是個非常幹練的人，可是說起這些，他又顯得稚氣。笑完了，他忽然說：「哎呀，我沒準備禮物。」馬上又一臉焦急的樣子，「真是的，早知道的話，我買好再上船。」

　　「你今天上船的？」

　　「是，」他站起來，「我去找找……」他的聲音忽然停了，目光落在我背後的某個點上。

　　我下意識地回頭。

　　一個穿紅裙子的女郎正朝我們這邊走來。她的姿勢很好看，有個詞叫花枝招展，我想大概就是形容她這個樣子的。

　　奇怪的是，盧鼎之看到這個美女時的臉色，卻好像是看見一條蛇遊過來。

　　「哎呀，小盧，」那個美女招呼，「你也來了，我怎麼沒有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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