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海(21)_衛風

二一

　　第八章舞會

　　我穿著高跟鞋的腳步險些滑出去收不回來。得，沙豬還是沙豬。嘴上稱我蘇女士，心裡還是把我看做李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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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面在開舞會，為什麼您沒去呢？」喬喬問。

　　我嘗了一口它端來的水果沙拉，隨口說：「舞會？」

　　「是的。有今天來的客人，還有在船上工作的人，好多人都去了。您怎麼不去？您是女主人啊，舞會這種事，您應該去的。」

　　我搖搖頭，「你什麼時候見過我喜歡熱鬧了？」

　　喬喬鍥而不捨，「這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您現在結婚了，應該有女主人的樣子，也應該有女主人的責任感啊。招待客人，在舞會上盡職盡責，是您應該做的事情啊。」

　　我有點訝異，看了喬喬一眼。我竟然不知道，喬喬什麼時候已經站到李漢臣那邊去了？他使了什麼方法？難道他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給喬喬輸入了什麼不該有的指令嗎？

　　我的目光大概洩露了我現在的想法，喬喬站直身，「沒有任何人讓我來說這話，我所看到的任何一本禮儀手冊上，都寫過這樣的常識。」

　　好吧……有時候，家務助理太盡責了，也會令主人頭疼。

　　以前，新聞上有報道時常說到這方面的事情。記得是一年前，有一條新聞，是我和兒子，還有喬喬一起看到的。說某星球一個小男孩兒，因為家務助理每天早上盡職地喚他起床去上學，不理會他情願不情願，一定把他弄起來幫他換衣，讓他吃飯，最後一定要求他準時出門。這個孩子個性頑劣，不肯早起，不願意上學。但是家務助理的程序是他的監護人制訂的，他又不能修改家務助理的程序。每天每天不勝其煩，後來壓抑到了一定程度，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用一把不知道哪裡找來的電光斧子，把家務助理狠狠地劈倒，砸成了碎片。在這個過程中，家務助理還在不停地規勸他，這種行為是不對的，是不應該的……

　　但是那個已經沒了理智的孩子哪裡會理會它呢？

　　當時喬喬看了新聞之後，很平靜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兒子一眼。

　　兒子馬上抱住喬喬，全心全意地說：「喬喬你別怕，我永遠不會那樣做的。」

　　喬喬當時只是刻板地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喬喬的程序會如何消化處理這條信息，而兒子的保證對它來說，是不是真的有什麼重要意義。

　　我不知道看到那條新聞後，喬喬它，會不會有什麼其他的程序問題。因為有好些時候，我真的覺得喬喬完全像一個人，一個自然人，一個有喜怒哀樂和悲歡情仇的人。

　　它會不會擔憂？會不會恐懼？會不會心有顧忌，或是暗暗為自己留什麼後路？

　　「您想什麼呢？」喬喬的話令我回神。

　　我說：「你不用再說了，舞會我是不會去的。」

　　它眼睛眨動，「可是您現在不是一個人了，您有丈夫了啊。為了家庭和睦幸福，您是不是也該多為您的丈夫考慮一下？他送您的衣服，衣櫃裡的那些我看過，有兩件適合跳舞的裙子。他一定希望您能穿上，能夠陪伴他，能夠在這樣的時候站在他身旁。您說是不是呢？」

　　我愣了一下，慢慢地說：「也許吧。」

　　李漢臣應該是這樣想的，多少都會有這種想法。就這一點，喬喬沒有說錯。它的電腦考慮問題，的確全面。更重要的是，喬喬所遵守的原則，就是家務助理的第一原則，家庭完整和睦平安的規則。它的一切行動都不會違反這規則，而且會盡一切努力去維護遵守這條原則來辦事。

　　李漢臣是個陌生人的時候，喬喬絕不會多為他講一句話。就在那幾天我因為他的事情煩惱的時候，喬喬也是一個字的建議或意見都沒有說過。

　　但是李漢臣現在是我的丈夫了，是兒子的父親，我們成了一個家庭。喬喬的程序立刻快速、完全地接納了他，把他當成了家庭一員，會為他考慮，會為他說話……所以現在它說的，沒有錯。李漢臣應該是這樣想的。

　　雖然他只提了一句：「晚上有舞會，這些朋友……雖然關係親疏不同，但是都許久沒見了，我想和他們一起聚聚。」

　　他說完這句話，看著我。我沒什麼表示。他沒有說，請你也來參加吧，我們一起招待客人。不過他的眼神裡顯然是這麼表示的。只是我沒有表示。這個沒表示，就是無言的拒絕。

　　於是他也沒有再說什麼，就自己去了。

　　我有點意興索然地放下了勺子，美味的沙拉也顯得不那麼具有吸引力了。兒子坐在一旁，和於昕一起玩著模擬仿生積木玩具，時不時地回頭看我一眼。只要瞧瞧他的眼神，就知道他的心思根本沒放在積木上面。

　　看一眼，轉回頭去琢磨了一會兒，又回頭看我一眼。

　　我推開沙拉盤子，看著他說：「好吧，你想說什麼就說，不要老用那種眼神瞟我。」

　　「呃，其實，我沒什麼想說……」他看看我的臉色，抿抿嘴唇，小聲說，「我想說的，喬喬都說過了……」

　　「你也覺得我應該去參加那個舞會？」

　　「媽媽，我覺得，那不光是個舞會的問題……」他偏過頭想想，仔細斟酌著說，「爸爸的那些朋友，也許已經知道他結婚了，他們應該都想見見你。如果你不出現，不知道爸爸怎麼向他們解釋……但是我覺得，不管怎麼解釋，別人總會想些有的沒的……媽媽你說是不是？如果我遇到這件事，我可能也會想一想，這個人的新婚太太為什麼不露面？是長得不好看？還是他們關係不好？有可能吵架了。這些都有可能啊。」

　　我有點吃驚，「這是你自己的想法？」

　　他重重地點頭，「嗯。」

　　不是誰教你這樣說的？我這麼想，但是沒有問出來。就算是李漢臣和兒子說這話，也是很自然的事情。重要的是，兒子現在，的確是這樣想的。

　　喬喬說：「您看，不是我一個人這樣認為的。一家三口……當然，我也能勉強算半口，您沒異議吧？」

　　我點點頭。

　　它接著說：「一家三口半人，您丈夫，您兒子，還有我，我們都認為您應該去參加這個舞會……如果家庭會議舉手表決的話，那麼這個參加舞會的議案已經通過了。您應該放棄自己的執著，予以執行才是啊。」

　　唔？這……

　　喬喬認真地看著我。轉頭，兒子也認真地看著我。連帶著旁邊的於昕，臉上都是一副「您的確應該少數服從多數」的表情。

　　「這個……」我有點心虛，輕輕咳嗽一聲，清清嗓子說，「我考慮一下……」

　　喬喬霍地站起身，如此迅捷的動作在它來說可不多見。我嚇了一跳，抬頭看它。

　　「您再考慮，舞會就要結束了。」它大步走向衣櫃，刷的一聲打開門，抽了一件裙裝出來。步子大，動作快，虎虎生風，幾乎讓我有種想逃跑的感覺。

　　喬喬將衣服向我面前一舉，「現在……就決定吧！」

　　喬喬的電子眼亮閃閃的。兒子的大眼睛水汪汪的。連於昕的一雙眼都有著不可忽視的期待和光彩……三人六眼盯著我——

　　沉默。

　　沉默。

　　……我舉手投降，「好吧，我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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