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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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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倒讓我想起了家裡頭那個倔強的小鬼,卻不明白她為何剛剛才捨命救我,現在卻又對我惡言相向。 仿佛是看懂了我的意思,橙兒抱著昏迷的紅袖,低低啜泣了幾聲,看看面無表情的步殺,才又望向我,嘶聲道:「我根本就不是真心救你!要救你,也多得是法子,根本不必捨命。我只是……我只是不甘心,為什麼他的心裡一點都沒有我的位置;我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讓他一輩子也無法忘記我?!」 「我不甘心……我就是不甘心。我明明可以給他幸福的,我明明那麼想守護他的,可他的心卻已經牢牢地栓在了你們身邊,從來也不會回頭看我或姐姐一眼!呵呵……所以,我就用我的命,來換你的,這樣……只要他看到你,就永遠不會忘記我!」 我心裡一陣窩火,忽然將沾血的藥瓶狠狠甩在地上,冷聲道:「你們他媽的還有完沒完了?!步殺的幸福是他自己的,又不是別人給的。你們一個個憑什麼認為步殺與我們在一起就不會幸福。橙兒,也許你真的很愛步殺,可是,你卻配不上他。」 我頓了頓,只覺罵出來以後心裡終於痛快了幾分,不由放緩了口氣,續道:「你有沒有想過,你這一死,若是步殺心裡沒有你,那就只是平白的犧牲;若是他心裡真有了你,那麼你的死除了帶給他傷害,還能有什麼?」 「橙兒……」望著她哀傷哭泣的臉,想起愛情本就是盲目的,我又有什麼資格責備她呢?看著她被絕絲劃傷的手臂,我也忍不住心裡一陣柔軟,緩緩蹲下身去將傷藥灑在她晶瑩如玉的皓腕上,又小心包紮,柔聲道,「以前,我也犯過類似的錯誤。犧牲自己,來拯救別人或是……達成目標,那樣的蠢事,以後再也不要做了。」 橙兒悲傷的點點頭,抬頭又將目光轉向步殺,卻只見到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眸中,微微有著迷惘和不解。那裡面雖有點點的關心,卻太微太小,激不起半點漣漪。 橙兒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哭聲在雨中顯得越加哀淒悲涼,就連步殺也雙眉皺起,微微動容,眼中一瞬閃過憐惜之色。 哭了良久,橙兒的聲音終於漸漸安穩下來,她用袖子擦了擦狼狽的面頰,眼中有了堅決之色,抬頭看向步殺,顫聲道:「我會長大的,我會努力變成一個配得上你的女子,到時,請你至少……給我一個機會。」 步殺仿佛呆愣了很久,終於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橙兒楚楚動人的臉上露出個燦爛卻憂傷的笑容,向我微微鞠了個躬,一雙美麗的鳳目述說著誠摯的歉意和感激。隨即毅然轉身,背起紅袖,一步步離去。 那道被紅色遮住,微微佝僂起來的橘紅身影,從此看去,在濛濛細雨中,竟異常地堅毅美麗,惑人心神。 「步殺,放棄這麼好的一個女孩,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身後良久無聲,直到我以為他不會回答了,冰冷夾雜著一絲溫度的聲音,卻隱隱傳來:「我現在……還無法喜歡她。」 我在心裡暗暗歎了口氣,卻未表現出來。心裡相信著,總有一天,會出現那麼一個人,她能帶給步殺幸福,也能因為步殺而幸福,會有……那麼一個人的。 我的臉上露出一個憧憬的笑容,隨即轉身望向那刀光劍影更盛的戰場,笑容迅即斂去。恐怕,就要…… 「要分勝負了!」步殺冷然說了一句,前踏幾步,難掩語氣中的憂心,目光牢牢鎖住戰場。 「砰——!!」一聲巨響,我猛地瞪大了眼睛,那株百丈高、數人無法合圍的大樹,竟從頂部爆裂開來,仿佛被一劍劈裂的竹竿一般,伴隨著轟然巨響倒地。 兩道藍白身影,在空中凝滯了幾秒,雙掌相擊,瞬間又交換了數十招。雨絲在他們周圍席捲滌蕩,仿佛激起千層巨浪,卻偏偏近不了兩人的身。 終於,又一聲砰然巨響,如冰玉落盤,白者為先,藍者緊隨。兩人一前一後,飄然落在地上。 祈然躍落的地方離我們並不遠,我看到他慘白的臉上,閃過一抹異樣的赤紅,藍眸忽明忽暗,忽然身子一顫吐出一口血來。 「祈然——!!」我驚叫了一聲,只覺聲音都帶了哭腔,只想沖過去扶住他,卻被步殺牢牢拉住。冰冷卻異常安撫人心的聲音,帶著沉沉的如釋重負響在耳側:「祈他……贏了。」 贏了?我呆呆地消化著這個信息,轉身看向臉色青紅交加的蕭逸飛,忽然,他胸前的衣服如裂帛般寸寸分離四散開去,胸前猙獰的傷口,大量的鮮血噴湧而出,嘴角更是溢出點點血絲。 贏了……贏了……真的贏了!我倏地伸手捂住了嘴,只覺生命與靈魂都在地獄的烈火中剛剛兜了個轉,渾身無力。 蕭逸飛再支不住羸弱殘破的身體,頹然跪倒在地上,胸口的鮮血一滴滴落在已被細雨淋濕的草葉上,泥土中,靜靜敘說著,這一代梟雄消逝的過程。 步殺身體微微一震,隨即轉身朝著後方山路盡頭看去。我心中一動,目光跟著轉移,果然看到一身錦服的衛聆風、成憂以及一眾祁兵。 衛聆風的目光掃過我和步殺,最終定定地落在已是強弩之末的蕭逸飛身上,眼中各種複雜的神光一一閃過,卻最終流于平靜。 一行人走得近了,我目光無意中接觸到衛聆風身後隨行的眾人,忽然忍不住渾身一顫,眼望著一處,難以置信地吐字道:「洛……楓……?」 不,這個人,怎麼可能是洛楓?他的臉上,手上,凡是裸露在外能看到的皮膚,不是發黑發紫,就是潰爛生膿,只餘一雙眼睛還留著當年的神采。這張臉,這個身體,甚至比之當年的無夜,也未好過多少。 只是,我還是認出了他。因為他身邊那個滿臉刀疤的瘦弱女子,因為他望向蕭逸飛時刻骨的仇恨,更因為他那雙眼睛,雖沒有金銀雙色,卻一如他飾演無夜時那般孤寂,渴望溫暖。 「冰依。」他用沙啞難聽的聲音叫我的名字,話一出口,卻是連他自己也閃過痛色,悲苦地笑著撇過頭,再不肯看我一眼。 當年的事,我雖沒有在場,可是因為事關祈然,所以很用心地打聽留意過,也正因此,我知道,洛楓身上的毒,是祈然下的,除非他願意,否則世上沒有任何人能救得了洛楓。 「咳咳……咳咳……」蕭逸飛忽然不斷咳嗽,身體劇烈顫抖,幾乎要撲跌在血泊中。他勉強撐住了身子,語調平穩卻難掩蕭瑟:「沒想到,我的死,竟勞駕如此多的人特地趕來觀賞。」 「軒兒……」他忽然抬起濺滿血漬的蒼白面孔望向衛聆風,啞聲道,「然兒不知,你卻是應該清楚的,逸天曾是我最疼愛的弟弟。你的容貌和逸天最像,性子卻與他天差地別。逸天性格溫和,優柔寡斷,你卻是堅忍難測,殺伐果決。當年,我把你獨自一人留在祁國宮中,事實上,是想違背清雅的意願,徹底埋沒甚至殺害你的。我總歸……不願真見你和然兒自相殘殺。可是沒想到,你竟在記憶盡失的情況下,仍挺了過來,還把……咳咳……祁國推上天和大陸第一的位置。」 蕭逸飛咳得更厲害,鮮血一口口吐出來,仿佛那流失的不是血液只是清水,即便是一個普通人,也知道,他將不久于人世了。 「軒兒,我雖也害過然兒和其他皇兒,卻終究……負你最多……咳咳……養成了你今日,喜怒不形於色,傷痛長埋內心的個性……咳咳……這一生,你多半要痛苦多於快樂了……咳咳……軒兒……咳咳……對不起。」 衛聆風靜靜地聽著他說完,沒有笑容沒有憎恨甚至沒有一絲明顯的情緒波動。然後,他只淡淡地回了一句:「過去的便是過去了,多說無意。」 蕭逸飛聽罷喘著粗氣大笑,直笑到身體再支撐不住,單膝變為雙膝跪地,他的眼中慢慢失去了神采,生命力一點點從他體內流失。 洛楓忽然用粗嘎艱澀地聲音道:「蕭逸飛,師父讓我帶一句話給你。」 蕭逸飛一愣,眼中微微閃過異芒,喃喃道:「謝……煙……客……」 洛楓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絲冷笑,雖然在他此刻的面容上顯得極為恐怖,卻也可以清楚看到那一笑中徹骨的恨意。他推開藍瑩若扶住他的手一步步上前,身體雖搖搖欲墜,卻屹立不倒:「師父說,你毀他一家,他便教出三個徒兒,毀你……一個王朝。這筆帳,划算了!」 「謝煙客,好……好一個謝煙客!溫和謙厚……淡漠無情,卻是……咳咳……欺瞞了我一輩子的……假面具。我確實……咳咳……太小瞧他了。」 時已至,暮已遲。蕭逸飛的全身如朵朵鮮花盛開般,在越來越細密的雨絲下,仍覺絢麗。他迷蒙地眼望向祈然,神志已然不甚清楚,卻仍喃喃著:「然兒……然兒……我多希望……你是我的親生兒子……我和清雅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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