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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懷疑

  我回頭,瞪大了眼睛,看著衛聆風前方不遠處的冷琢夕,一頭銀絲沾著奪目的猩紅,隨風亂舞,一把尖刀,從她背後穿入,破出胸膛。

  冷清雅淒涼帶血的笑容,夾雜著徹骨的仇恨、絕望和痛苦,輕輕搖晃。

  那一刻,我忽然便回過神來,大腦從未像此刻般清晰明瞭過。

  我握緊雙拳,向著這個空穀中戰鬥的兩人大喊。

  「不要分神!!」我一邊飛奔,一邊重複著自己的承諾,「我會救她的。」

  是的!這個女人,我打從心底裡不想管她死活,明明自己壘起還不了的債,明明自己做出了錯誤的選擇,如今後悔了,卻把錯都歸到前事不知的祈然身上。

  只因他身上,流淌著珍貴,卻奪命的血液,多可笑,多無聊的理由。

  幸好,我沖到冷琢夕身邊,手中是步殺剛剛遞給我的長劍,劍花輕挽。我一個以命搏命的虛招,順利逼退了冷清雅,將重傷昏迷的冷琢夕抱在懷中。

  祈然,我從沒有像這一刻,那般慶倖過,自己來到了這個世界。至少,你不必一個人承受這樣的命運。因為我體內和你流淌著一樣的血液。

  冷清雅眼中閃過猙獰的恨意,赤裸裸的嫉妒。我不知道她在嫉妒什麼,卻知道她的嫉妒,與我無關。我勉力將懷中的人放倒在地上,一旁的步殺如影般閃過,將冷琢夕帶走。

  祈然,幸好,還有我。

  我長劍指地,一臉平靜地與冷清雅對峙。我剛剛只與她過了三招。三招,兩次交擊,陰柔強大的內力,卻讓我直到此刻,仍無法徹底緩解雙手的酸疼和體內的寒氣。

  冷清雅波蕩的情緒平穩下來,轉為微微的冷笑,和掩飾不住的殺意。

  我能看到她開合的嘴唇吐出,「讓他們痛苦,殺了你,可不是最簡單的方法。」

  我能聽到,身後緊張的兵刃交擊聲,還有祈然慌亂的聲音,「冰依,快離開!」

  我在心內苦笑,祈然,如果此刻能逃,我是肯定會逃的。我舉劍刺去,逍遙遊劍法第二招,游龍潛水。學以致用是好,可是也不必第一場實戰演習,就如此艱難啊!

  眼前黑影閃過,把原本該斬向我左肩的一劍,硬生生接了過去。步殺腳步一晃,嘴角溢出血絲,卻不後退,反逼近一步。

  「步殺!!你個混蛋!」我狠狠一跺腳,猛地拋掉長劍,抽出絕絲。

  這個不知死活的王八蛋,不知道現在自己身體是什麼狀況嗎?我抽出絕絲,左腳撐地,右腳輕點,正待行動,卻忽然驚愕地停下了動作。

  冷清雅眼中露出詫異凝重之色,劍招再無複剛剛的流暢幽雅,額頭些微見汗。

  連我也覺意外的驚喜,步殺收回相擊的一刀後,忽然便似沒了意識,只剩反射神經一般。他的動作平實無華,他的出手緩和無力,但他每踏一步,卻都讓冷清雅的後招難以繼續;他每刺出一刀,都讓冷清雅不得不回劍自救。

  我忽然想起某本武俠小說中提到的武功——奕劍術:使劍就如下棋,每出一劍,便如下一著棋子,戰場就是活的棋盤,其間千變萬化,若不能掌握全域,預估到敵人的下著,便不能把握致勝之機。

  步殺,竟能獨自領悟到這種境界。我忍不住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從他受傷以來,一直都很擔心,現在終於不用了。他遠比我和祈然想像的,要堅韌。

  我收回絕絲,快步走到冷琢夕身邊。

  她的內力居然很是渾厚,所以這一刀,雖重,卻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只是五臟六腑受了重傷,我簡單為她的傷口做了處理,確保不會惡化危及生命,隨即將一粒祈然特製的藥丸,塞入她口中。

  自從那日我和步殺遭襲以後,祈然就時常製作改良一些特效藥,讓我們帶在身邊,以防不時之需。

  我提劍,快步走回戰場。我知道,如今的步殺內力全失,這樣的打鬥可以震得冷清雅一時,卻絕撐不了長久。

  「步殺!」我一把挑開他的刀,將他逼出站圈,看到他冷然的神色,忙低聲道,「祈然的傷,再撐下去就壞了,你快去幫他。」

  這句話,果然比之任何阻攔都有效。步殺眼中閃過憂色,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身而去。

  這話,卻絕不是虛言。我剛剛,有看到祈然胸前越散越濃郁猩紅的血色,和他慘白的面容。如果不是知道,對著蕭逸飛,我三腳貓的劍法只會幫倒忙,早就不顧一切地沖過去了。

  倒是衛聆風,因為有無夜幫忙,所以此時還是堪堪打了個平手。

  刀光劍影的閃爍,在這仙境般的幽谷中,殺機盎然,陰謀縱橫。

  我踉蹌後退一步,縮小自己的防禦圈。絕——是只有在近身戰的情況下,才能發揮最大作用的。否則,極有可能兩敗俱傷。

  所以,我在等,等冷清雅進入到我攻擊範圍的那一刻。

  防禦圈又收,我微微凝神,等待最後的時機。冷清雅與我相對,殺機滿布的臉,卻忽然露出詭異非常的笑容。

  然後,就在我呆愣在那張美麗狠絕的笑顏下時,她原本指向我的劍,竟忽然撤回,如飛箭般,直擊——昏迷在地上的冷琢夕!

  TMD!!我在心裡狠狠將地上這個破壞我全盤計劃,只會壞事的女人詛咒了一百遍,卻還是不得不就地一滾,堪堪架住冷清雅的殺招。

  冷清雅眼中的笑容更甚,詭異更濃。我心中猛地一震,耳中聽到的是不遠處另一個戰場的兵刃交擊聲,眼中看到的是冷清雅撤回舉起,又緩緩向我刺來的長劍。

  身體,卻在那一瞬間凝固住了,動不得半分,閃不得半分。

  冷清雅,好狠!剛剛竟寧可拼著自己受反震的內傷,用內力侵入我穴道,短時間內截斷了我的血脈。

  血脈被截不同於點穴,長時間為之會使人因全身血液循環不暢身亡,可是也正因為如此,截血所能維持的時間絕不會超過半分鐘。但是,問題就出在,根本無需半分鐘,只要五秒,冷清雅的劍就能刺穿我心臟。

  「冰依——」我聽到祈然還有誰的驚呼,然後仿佛是身體被打中吐血的聲音。

  我心中狠狠一痛,知道祈然因為分神,終於還是被蕭逸飛傷到了。

  我很想移動身體,避開那一劍,可是卻動不得半分,甚至喊不得半分。

  我長歎了一口氣,心道,要死了!可惜死得這麼窩囊,不過冷清雅,等一下血脈流暢了,怎麼說也會拖你陪葬。我詛咒著,看著長劍破體……

  沒有入!不,是沒有死!

  我在身體被抱著翻滾的時候,腦中一片空白,不知在想些什麼,更不知該想些什麼,奇怪自己為何沒有在鬼門關兜了一圈的覺悟。直到……溫熱的血液順著脖頸,淌過鎖骨,流入體內……

  在感情上,我真的是一個很遲鈍的人。可是很久以後,我才想到,或者說才願意承認,那可能不是遲鈍,而是我對感情的逃避,自私地將那些自己不願意接受的感情,丟棄、掩埋,甚至扭曲。套上任何一個可以作為藉口的枷鎖,比如朋友。

  我愣愣地看著眼前那張俊秀的臉,蒼白的唇,殷紅的血,漆黑的眼,鎮定從容。我抿了抿唇,睜大酸痛的眼,喃喃:「衛聆風……」想問為什麼,想擦去那嘴角的血,可是……

  寒光閃爍,我的身體被猛然摜了出去,我在柔軟的草地上,無法自製地翻了幾個圈。

  我仰躺在地上抬頭,看到衛聆風勉力架開追擊而來的傲天君,無夜纏上他。然後,冷清雅專注看著他的面容,從懷思變為猙獰的仇恨,長劍猛地高舉過頂,帶著百世千年的恨意,朝著仍無法回劍自救的衛聆風,直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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