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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真是個不可愛的小子,明明只有十歲,講話卻偏偏要死的裝老成。我把琴抱過來放在面前,向他嫣然一笑,道:「會不會彈,聽過不就知道了?」

  小遲打了個抖,這一個月來他也算摸透了我的脾氣,往往笑得越是燦爛,就越容易被我算計。不過,他終究是小孩子心性,一方面怕被我整,另一方面又真的很想聽聽我會彈什麼。

  撥了撥琴弦,前奏輕輕而出,我嘴角含著淺笑,輕輕吟唱:

  豬!你的鼻子有兩個孔,感冒時的你還掛著鼻涕牛牛
  豬!你有著黑漆漆的眼,望呀望呀望也看不到邊
  ……
  傳說你的祖先有把釘耙,算命先生說他命中犯桃花
  見到漂亮姑娘就嘻嘻哈哈
  不會臉紅不會害怕
  ……

  我抬頭看到小遲正一臉興趣盎然,聽得極其入神,嘴角還不經意勾起,顯是被歌詞裡的話逗笑了。我手指輕攏,曲調漸息,強忍住笑意,唱出這首歌的最後一句:「你很像它。」

  安靜,嘴巴半張,還沒有回神,很好!我悄悄站起,轉身,落跑……

  「死女人!!你竟然敢說我像豬——」半晌後,耳邊傳來震耳欲聾的怒吼聲。

  半個時辰後。

  我喘著粗氣依舊坐在那石凳上,瞅瞅被劃破的衣袖,幸好初春衣服穿得挺多,沒有出血,再看看雖氣得滿臉通紅,卻完全沒有奔跑過後氣喘的小遲。

  我是該感謝他手下留情,還是氣憤他仗著武功欺人呢?

  調勻了氣息,我背靠著石桌,仰頭望著晴空萬里的藍天,靜靜發呆。

  我真的能取回十字架嗎?或者說,我真的想取回十字架嗎?

  我心底真正的願望到底是什麼?我心底……真正恐懼,不敢面對的……又是什麼?

  因為我想,所以去做,然後就會快樂。

  那個快樂,被我埋藏得有多深,以至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想做什麼。

  我轉過身,因剛剛的汗濕而有些冰涼的手,觸上琴弦。不管小遲詫異不解的目光,我輕輕彈奏,低低吟唱:

  我看見 天空很藍
  就像你在我身邊的溫暖
  生命有太多遺憾
  人越成長越覺得孤單
  我很想……

  「然哥哥——」小遲一聲高興的呼叫聲打斷了我的歌,眼前人影一閃,他已經撲到了祈然身邊,死拽著祈然的袖子不放。

  祈然藍眸幽暗,深深望著我剛剛撥弄的琴,薄唇輕抿,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垂下眼瞼,遮住發熱的眼眶,站起身來,躬身道:「少主。」

  祈然終於抬起頭來看著我,眼中淺光波蕩,唇倔強地抿起。良久,開口的時候清潤悅耳的嗓音中竟帶了幾分沮喪,「你說要做的蒸蛋羹呢?已經過了這麼多天……」

  「啊?那個……」我一愣,隨即在心裡苦笑了下,才平靜地道,「他們說讓我不用費心準備了,在這裡會有專門的大夫和廚師為你調配飲食……至不濟也有……少夫人,輪不到我操心。」

  小遲看了我一眼,撇了撇嘴,不屑地道:「那個不要臉的女人算什麼少夫人,不過是……」

  話未說完,小遲便頓了下來,隨著祈然的目光望向後方,我也詫異地跟著看去。

  片刻之後,一個白衣勝雪的男子從假山後面悠閒地走出來,如地獄深潭般的雙眸一一掃過祈然和小遲,最後似笑非笑地落在我身上。

  我一驚,正待低頭避過那令我顫抖的目光,卻見假山後面跟著出現另一人,風度瀟灑,儒雅俊秀,一副書生打扮,卻不是文若彬是誰。

  「然。」白勝衣隨意打了個招呼,見祈然輕輕點了點頭,便詭笑著在我身邊坐了下來。我忍不住渾身打了個抖,卻見小遲已經放開了祈然的袖子,手握軍刺警戒地看著他。

  明明這裡的氣氛很是詭異,那後到的文若彬竟恍若未覺,向我打了個招呼,便走到祈然面前,凝神道:「少主,尹國方面有消息傳來。」

  說這話的時候,他完全不似平日跟心慧相處時的「白癡」,面上雖淺笑吟吟,眼中卻閃爍著懾人的精光。

  見祈然點頭,他歎了口氣,將一直背在身後的右手伸出,遞過兩張紙。

  祈然接過來匆匆看完,臉上竟出現凝重的神色,我心中微微一凜。

  「琴甯皇后,想知道那兩張通緝令上寫了什麼嗎?」白勝衣背靠著桌子,毫不抑聲地對我說話,一雙仿佛能勾魂奪魄的眼睛卻緊緊盯著面具籠罩下,看不到絕世容顏的祈然。

  我狠狠一震,周身的血液仿佛被瞬間抽了個乾淨,對上祈然猛然望過來的藍眸,只覺全身異常冰冷,只餘顫抖。

  祈然,他會怎麼想?他知道琴甯皇后是誰嗎?他又知不知道……衛聆風是他一直苦苦找尋的大哥呢?

  文若彬秀氣的雙眉微微蹙起,望著我的眼中精光閃爍,卻忽而優雅地笑道:「難怪我看著小若覺得眼熟,原來就是當日在海邊一曲高歌,讓我都忍不住駐足停留的新嫁娘,祁國月前新封的琴甯皇后——藍瑩若。不過小若,」文若彬臉上掛起完全無害的笑容,我卻忽然感到他也許是跟白勝衣一般的可怕,「你既貴為祁國皇后,又為何跑到我們依國來?」

  我乾裂生痛的唇張了張,原本有很多說辭可以回答,原本有很多套謊話可以用的,可是,對上祈然那雙比寒冬更冰冷的藍眸,我竟只覺心被凍得麻木生疼,說不出半句話來。

  發稍忽得劇痛,待我回神的時候,一頭青絲已經被白勝衣拽在手中,我一聲痛呼,趔趄了一下跌坐在他身旁的石凳上。

  「你真的不想知道那兩張通緝令上寫著什麼?」白勝衣極端邪魅的語調,吐著灼熱的氣息響在我耳側,「如果……是關於步殺的呢?」

  「什麼?!」我一驚,顧不得疼痛猛地扯回他手中的髮絲,一個箭步跑到祈然面前接過那兩張紙……

  「在尹鑰兩國和談會議中,殺了尹國皇帝尹天傲和鑰國皇帝傅經……被尹、鑰兩國分別以白銀一百萬兩通緝……」我微張著顫抖地唇,震驚地抬頭看向祈然,他的藍眸中也不若剛剛的冰寒,反倒透出點點的擔憂和深思。

  我眉頭一皺,忍不住有咬牙切齒地衝動,「這個白癡,搞什麼鬼?怎麼每次都讓人通緝,我看他是玩上癮了!」

  「步是故意的。」祈然低頭看著我手中的那兩張紙,忽地皺眉道。

  「故意的?」我一愣,對啊,按照步殺的本事,如果真的能刺殺成功,就不可能會讓人發現身份。

  但最奇怪的卻是,就算步殺武功再高,如果不是有內應幫忙,要刺殺兩個國家的皇帝,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難道,他是故意把尹鑰兩國的目光都吸引到他身上去?

  難道,這就是他那天接到的任務?

  可是,幫他的人是誰呢?他接這個任務的目的……又是什麼?

  「若彬,傳令下去。」祈然的聲音忽然在頭頂響起,他看了我一眼,聲音頓了頓,又繼續道,「從祁尹鑰的『天涯』、『風蕭』和『洛安』三個酒樓以冰淩的名義詔告天下:活捉步殺者,賞黃金一千萬兩;傷他性命者,冰淩將永世追殺,滅其三代。」

  「啪——」身後一聲巨響傳來,我一震回頭,只見我剛剛彈過的那把古琴已碎成粉末,白勝衣雙眼妖冶通紅,襯著他唇角如鮮花般綻放的笑容,竟讓我渾身的毛孔都不住擴張再縮小,冷風仿佛能從那間隙中鑽入體內,透體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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