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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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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衣男子長歎了口氣,語意中有幾分無奈:「那是因為你不瞭解然兒。」 「從然兒剛成年開始,朕就打定主意,為了冰淩的未來,必要讓他代替祈軒繼承皇位,也為此做了很多準備。起始的時候,朕送他小動物,待他慢慢與它們產生了感情,我便命人暗裡弄死它們。然後是人,比如他的貼身婢女或伴讀。朕要讓他明白,皇子是不需要感情的。原本以為會很容易,因為然兒的性子實在太過柔和,也太過潔淨,這種人的心卻恰恰是最容易污染的。然而,一個月以後,朕才知自己錯得離譜。」 男孩詫異地抬起頭,問道:「難道不是嗎?」 「朕原以為,至少從小愛護他的祈軒和他最寶貝的妹妹,對於他會有些不同。只可惜朕還是猜錯了,那分量遠還不夠,他即使難過到沉痛,氣憤到發抖,眼神也依然清澈明淨,沒有一絲仇恨的影子。」 「然兒的性格,外表看來溫和善良,試圖拯救身邊每一個人,至乎愛每一個人。事實上卻是,他連他自己也沒愛過。更無論朕、清雅和他的皇兄妹?」 藍衣男子緩緩歎了一息,才有些憐憫地看向驚異莫名的男孩:「當然,他也沒愛過你!」 「我不信!」男孩氣憤地站起來,用清脆的童音低吼,「這世上只有然哥哥才會溫柔地對我笑,其他人都當我是妖怪。然哥哥是愛小遲的,一定愛的!」 藍衣男子卻不理他,只淡淡地繼續說:「朕也是很久以後才發現,然兒對世上的一切都沒有執念。身邊的人死了,他會難過,卻不至於絕望,更別提怨恨。仿佛他早看慣了生死,從未投入多深的感情。被人陷害、背叛,他會黯然,卻從未想過反擊,只懂逆來順受。若非他超人的靈覺,百毒不侵的體質,以及朕的保護,他早因著這消極被人殺害了。小遲,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因為,然兒從未在乎過自己會不會死,他連自己的命也不想執著,或者說沒辦法執著,你讓他如何執著於權勢、感情?他雖生於這天地間,生於最肮髒的皇宮中,卻淡漠得猶如哀傷人世疾苦的神子般,超脫了出去。這樣一個人,你讓朕如何培養他成為冰淩的王?」 男孩怔怔地望了藍衣男子許久,才喃喃道:「那皇上現在……」 藍衣男子的嘴角忽然揚起一抹極度冷酷的微笑,雙眼沒有焦距地望向某處,緩緩道:「就在朕快要放棄這枚棋子的時候,步殺出現了。」 「那個沒用的殺手?」男孩冷哼,「他自以為天下第一,小遲只用左手便可打敗他。」說著又嘟噥了句,重新靠進藍衣男子懷裡。 「可是然兒,卻是第一次對一個人動了執念。」 「皇上,你憑什麼說……」 「因為他不想死。」藍衣男子語音淡淡,「他不想死在步殺手上。也不想讓步殺死。」 「那一刻,朕便知道,有一張織了十幾年的網是時候撒下了。唉!果然,這世上,最瞭解然兒的人便是清雅。」 「皇后?」 藍衣男子不置可否地笑笑。 「那……那個醜八怪呢?」小遲忽然抬頭,金銀之眼一閃一閃。 藍衣男子的雙眉微微一皺,才緩緩道:「朕……說不準,她是唯一不在計劃之內的變數。她對於然兒,似乎是個比步殺更可怕的存在。風險太大,朕不得不趁早毀了。」 「只是後果……會如何呢?」 「小遲,朕在玩火你知道嗎?」藍衣男子輕撫了撫男孩柔順的髮絲,眼神幽深而迷離,卻忽而淡淡笑了起來,興味十足,「朕在拿冰淩和整個天下玩火。」 第23章 抉擇 這是我第一次,幾乎也成為最後一次見識到祈然神鬼莫測的武功。他沾血的身影,如飛舞般穿梭在包圍圈中。凡銀芒閃耀之處,必有人驚叫一聲,拋下兵器,駭然後退。 五秒,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只是五秒,祈然所過之處,落滿刀劍。面對這樣一個身受重傷,又動不得半點內息的少年,蕭祈風手下竟無一人能接下他一招。 難怪步殺說他的武功不如祈然。這是何等的劍術?何等的絕世? 在我還沒回神的時候,祈然的劍已經抵住了蕭祈風的咽喉,原本佇立的身形微微一顫,又是一口血咳了出來。背部的傷口再度血流如注,可他卻似乎毫無所覺,面色蒼白而平靜地道:「不要逼我傷害你。」 蕭祈風此時的臉色卻是比祈然更難看幾分,許久才打著顫音恨然道:「你是怪物!是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上的!只要跟你牽扯上的人,就都會不幸!」 祈然握劍的手顫抖了一下,緩緩別開臉,低聲道:「別再說了。」 「難道不是嗎?」蕭祈風雙目血紅,發狂地大叫,「如果沒有你,祈軒不會被當作棋子,我們幾兄弟也不會時時刻刻活在陰影中。如果沒有你,步殺還是安穩地當著天下第一殺手,你愛的這個女子也不會被天下人追殺。」 「如果沒有你,雪兒她……不會如此淒慘地死去!」 蕭祈風狂吼一聲,那其中包含了多少不甘和悲傷我已經無法去探究。只見他一把握住頸前的長劍,鮮血從指縫間一滴滴落下,映著他充血的雙眼分外猙獰恐怖。 我忽然渾身一震,預感到有什麼不好的事即將發生,極度的不安在全身彌漫擴散,仿佛那雙眼那張口,會將祈然徹底毀滅。我駭然大叫著沖前想要阻止,喉嚨竟意外地發不出一絲聲響,而那一字一句還是如利刃般毫不猶疑地刺進祈然的心口。 「蕭祈然!你有什麼理由活在這世上?即便活著,你也註定一生……」 「砰——」蕭祈風惡毒的咒語還沒講完,身子卻已經淩空飛了出去! 我傻傻地看著黑衣黑髮的步殺冷冷站立在那裡,竟感覺眼眶濕潤得要滴下淚珠。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感謝步殺的存在,他雖然不言不語,仿佛對什麼都毫不關心,卻是默默為我和祈然擋掉所有的災難。 我們三人不敢在此鎮稍作停留,連夜收拾包袱離開這是非之地。 直至夜深時分,才終於在一個無人的山洞歇下腳來。本來也不見得要住山洞的,可是祈然自受傷後再未蘇醒,情況已經到了萬分危急的時刻,我們不得不避開一切不安的因素。 祈然安靜地睡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上,我皺眉把著脈,步殺則一瞬不瞬盯著我的表情。山洞中一股不安的氣息在慢慢擴散蔓延。 我終於收回了手,卻始終沒有抬頭。步殺忽然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地往外走,我抿唇呢喃了一句,他卻是渾身一震,再無法邁出一步。 我說:「來不及了。」 他回首看著我,眼中充滿了恐懼和驚怒,骨節泛白的手在刀柄上握了又鬆開,複又緊握。 「步殺。」我抬起頭,一陣眩暈,卻仍是神色平靜地道,「只有一個辦法能救他。」 「什麼?」他眼裡露出一絲喜色,隨即慢慢褪去,變為驚恐。 「你知道了。」我笑笑,「祈然是真正的天才,他的辦法自是最有效的。」 步殺打斷我狂吼:「不可以!」 「我知道你的血不行,但我的可以。」我站起身,安然地與他對視,「我保證。」 「不行!」他別開眼,雙手垂在兩側緊握成拳,我都能聽到骨骼聲聲作響,「絕對……不行!」 我誠懇地看著他,一直看著,直到他轉過頭來再度對上我的眼睛。他眼裡無限的恐懼、落寞和自責,讓我的心一陣陣抽痛,仿佛在我面前的不是天下第一殺手,而是個極度渴望溫暖和安慰的孤寂孩童。 「步殺,你要想清楚,對你來說到底是我的命重要,還是祈然的命重要?」 「更何況,」我笑笑,「我也不一定會死。不!我肯定不會死,祈然的身體特殊,焉知我的不是呢?最起碼,我小時候還打過各種預防針。退一萬步講,就算我真的中了血蠱,以我現在的身體也暫時不會死。大不了你回冷月教繼續當殺手為我換解藥,可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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